小厮见他还能喘气,这才镇定下来,上上下下打量江快雪:“大人,您这是怎么了?您要是出了什么事,咱们这全府上下可怎么活啊,淮安老家的老夫人可怎么活啊!”
江快雪哭了一通,悒郁的心情排解了几分,也有心情想些别的。他坐起来,看向这小厮,又听他说什么全府,说什么老夫人,登时只觉得沉甸甸的担子压在肩上,叫他也没办法丢开手不管,只能深深叹了口气。
小厮泪眼朦胧地望着他:“老爷……”
“我没事。这六科廊……”在哪儿啊?是他上班的地方吗?
小厮扶他起来,没扶动。江快雪自己爬起来了,小厮替他穿戴整齐,匆忙叫厨房的婆子丫头送上茶点,拿油纸包了,江快雪揣在怀里,不明不白地就被小厮推出门,好不容易爬上了马。
然后他从马上摔了下来。
从没骑过马,他压根掌握不了重心平衡嘛!
幸好江快雪现在一身的脂肪,摔在地上倒也不疼,就是胸口闷闷的难受。他爬起来,叹了口气,如果要顺利完成那正一千的善恶值任务,他得先减肥不可。这身体如此累赘,时间久了,恐怕要生病。他虽然死不了,但病歪歪地活着与受罪何异。
小厮连忙扶他,没扶起来。江快雪自己爬了起来,对小厮说:“把马儿牵下去吧。”
“大人,您不骑马,可就要误了时辰了。”
“我跑步去。”江快雪拍拍小厮的肩膀:“你带路。”
“这……大人……这可不合规矩。”小厮还在嘀嘀咕咕,被江快雪推着往前跑。
晨曦薄雾中的京城,商铺民居已开了门,街上人群熙熙攘攘,混着担柴卖菜的吆喝,还有早点摊子上徐徐的热气,初春的杨柳抽出第一道嫩芽。江快雪跟在小厮身后,一路小跑到了午门,几乎断气,眼前一阵阵发黑。
看来他高估了这个胖子的体力啊。
守在宫门口的太监见了江快雪,诧异道:“江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哪有京官大白天的闹市急趋的,委实有失体面。更何况这位江大人还是赵阁老的得意门生,虽然官职仅六品,但身居兵部给事中一职,掌封驳权,朝中尚书学士们谁不对他们客气三分?如此闹市失仪,成何体统。
江快雪头上还冒着热气,脸色煞白,额头不断淌汗。小厮一面掏出怀里那个油纸包裹塞给江快雪,一面推着他进了宫门。
江快雪对那太监问候一声,进了午门。眼前的巍巍皇城壮阔威严,令他终于有了一些真实感。
看来是真的穿越到古代来了啊。
唉,老头子……
眼下他是回不去了,死也死不了,只能老老实实地按照那个声音的指示,在这个世界积累一千善恶值,那时或许还有回到上一个世界见到老头子的希望。
只不过他又不会当官,当官规矩多,一不小心就要掉脑袋,可他又死不了,若是被人发现他是不死之身,只怕要惹出大乱子来。而且这原主家有老小,他既然继承了别人的身体,当然就要担起原主的责任来。
想到这,江快雪闷闷不乐,冷不丁肩头被人一拍。他转过头,一个大胡子汉子冲他爽朗一笑:“江大人,怎么愣着不走?”
江快雪不是愣着不走,而是找不到他办公的地方。
眼前巍峨的宫室层层叠叠,错落有致,哪知道他的办公室在哪一间呢?
那汉子急匆匆往前走了两步,见江快雪没有跟上,回过头催促他:“快点啊,江大人,若是迟到,可是要笞刑二十小板的!”
江快雪连忙跟上他。
午门往左,便是六科廊,江快雪看了一眼匾额,擦了擦头上的汗,终于找到了地方。他一脚跨进门内,看一眼一排房舍,登时又犯难了。
这六科廊是吏、礼、工、刑、兵,户六部给事中办公场所。方才他已经听小厮说了,他是现任兵部给事中,但是他办公室在哪儿啊?
那大胡子已经进了一间房,江快雪慢慢溜达,看了一眼,找了一间没人的房子走进去,在椅子上坐下,掏出发糕包子,细嚼慢咽。
刚咬了两口,一个年轻人急匆匆跑了进来,与江快雪打了个照面,两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瞪视了半晌,那年轻人才慢吞吞开口:“江大人找我何事?”
江快雪老脸一红。原来他走错办公室了!
他连忙站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取出一个红豆发糕:“家里做的,味道不错,尝尝?”
他把红豆发糕塞进这一脸见了鬼模样的年轻人怀里,快步出了房门。角落一间房门前,一个小太监正在叫门:“江大人?江大人?”
江快雪连忙走上前,拍了拍那小太监,又看一眼这房门,原来这才是他办公的地方。
小太监回头看他一眼,笑道:“江大人,这一大清早的您上哪儿去了?赵阁老找你呢。”
赵阁老又是谁?
江快雪稀里糊涂的,跟在小太监身后。快步走到文渊阁。里头坐着个中年人,约莫四五十岁,冷眉肃目,下颚三缕长须,不怒自威。
小太监走了,江快雪看着这中年人,应该就是小太监所称的赵阁老。不知这位赵阁老找自己何事?
他实在很不耐烦应对这陌生的环境,也知道以一个京官的身份在城内跑步不合规矩,只是他是个心存死志的人,连死都不怕,还怕惩罚吗?他对自己的最低要求,就是不要干出株连九族的事情来,免得牵累到一府上下。
想明白这些,他倒也不怎么怕眼前这位赵阁老,他都活了六十多的人了,压根不怵这么一个才四五十岁的人,真要算年纪,赵阁老还是个孩子呢。
“不知赵大人找下官何事?”
“赵大人-->>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下官?”赵阁老闻言,眯起眼睛:“连老师都不叫了?”
江快雪这才弄明白,这位赵阁老应该是他的座师。
老头子喜欢看书,他也跟着看了不少书,对历史也有些了解。以前学子们进京参加会试,主持会试的主考官就是这一届学子们的座师,师生关系一种天然的同盟,考生及第之后,只要致仕,就必定会被划分到座师的阵营。想要不站队,谁都不得罪?不可能的,最后只会两边都得罪。不承认这种师生关系?那就是背叛师门,不会再有任何一个阵营接纳他。
所以在古代的官场上,学生与座师的关系是最紧密的,也是最牢不可破的。
江快雪连忙行礼:“老师,是学生糊涂了。”
赵阁老哼了一声:“我看你不是糊涂了,是中邪了!今日卯时为何在闹市急趋?你是怕徐祖盛抓不着老夫的把柄吗?”
徐祖盛又是哪位?不管是哪位,听赵阁老的口吻,一定是他的政敌没跑了。既然是政敌,那地位应当与赵阁老相当,也该是六部尚书、内阁学士之一。
赵阁老沉着脸,显然还在气头上:“这两日陛下龙体抱恙,暂休两日朝会,你就闯下这等祸事来。明日早朝上,徐祖盛少不得要参你一本。”
江快雪低着头不说话。
“明日陛下问你话,你可得想好了该如何应答。眼下京中局势紧张,你也该谨言慎行才是。”
江快雪连忙低头:“学生知道了。”
“下去吧。”
赵阁老挥挥手,江快雪小步后退,出了文渊阁。赵阁老的责备,他倒不怎么放在心上,人上了年纪,许多事都看开了,被比自己小一辈的人骂一顿,虽说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可又没别人听见。江快雪便无所谓,回到六科廊,进了自己的办公场所。
他在桌前坐下,拿起案前札牍翻开,结果发现这里的字他压根没多少认识的。
他跟松月真看过不少书,跟顾大夫学了一身医术,江风带着他见了不少世面,甚至顾小曼后来还跟他成了朋友,教过他做针线活,可是看繁体字还真的是很不习惯啊!
不过虽然不知道现在的朝代年号,但这里用的还是汉字,虽然都是繁体,江快雪连蒙带猜,一个上午倒也猜出了不少。
他拿了毛笔,试图把这些字多写几遍几下,结果再一次犯难了。对于一个现代人而言,用毛笔写字真的不习惯啊!
江快雪无奈地叹了口气,给自己泡了杯红枣枸杞茶,坐在窗前慢慢练字。
春风和煦,春光如织,半开的雕花窗外,一抹新绿绽在枝头,清风吹拂着案前的书页,也吹拂着案前的胖子,还是一个面目阴沉的胖子。
江快雪练了一上午的字,中午用过饭,小憩片刻,起来继续练字。以前他喜欢跟老头子一起钓鱼下棋,现在一个人,练练字倒也挺修身养性。
他练了一天字,下午申时便是散衙时分。他关了门,两只胖手插在袖笼里,优哉游哉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