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凯定夫妻都是大忙人, 特别是唐夫人事业心很强,经常不在家。来之前她们特意打了电话,确认双方今晚都会回去才出发过去。
这不是纪初第一次去唐时父母的家, 所以熟门熟路。
进去后打了招呼,纪初将礼物和唐时买好的水果递给唐夫人。
唐夫人长得很优雅知性, 说话不紧不慢。
她拉着纪初不撒手, 温和地笑着:“人来就好了, 带礼物多见外啊!”
每次来,长辈们都会这么说。但说归说,纪初每次都会提着东西来。
纪初微笑:“这是唐时的一点心意,水果能补充维生素C, 对身体好, 他特意去买的。”
唐凯定坐在茶几前煮水, 闻言哼了一声:“我们还能不知道他,他会挑水果才怪。要不是你带得好,他估计门都不踏进来一步。”
纪初笑了笑, “这次叔叔您就冤枉他了, 真是他挂念你们, 特意去买的。为了买水果, 车还被贴了罚单呢。”
唐凯定闻言瞥了唐时一眼,唐时状若自然地偏过头不跟他对视。
水咕噜咕噜地沸腾了。
唐凯定打开旁边的小柜子, 里面是一格子一格子的名茶。
他正犹豫要用哪一款茶叶,唐时随手指了一格子:“喝白茶吧。”
唐凯定仿佛没听到一样, 问纪初:“小初啊, 爱喝什么茶?”
纪初受宠若惊道:“我都可以的,随意就行。”
唐时凑近纪初耳边:“你才是她们亲女儿吧,我是充话费送的。”
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 声音没有压低,大家其实都听得见。
纪初撞了一下他的胳膊,让他收敛点。
唐凯定缓缓从桌下拿出专用茶壶。
唐时一怔,那是专门用来煮白茶的。
果不其然,唐凯定拿出一饼白茶掰碎,将白茶投入壶中,温火煮着。
唐时不自然地撇过头,显然有些不习惯父亲的迁就。
纪初轻笑,觉得这父子真是别扭。
晚餐之后,大屏电视播着电视剧,阿姨切了水果端上来,放到桌上。
闲聊了一会,纪初发现唐凯定对无聊的电视剧没什么兴趣,唐时也在低头玩手机,和唐夫人对视一眼,决定拉他们两个来点家庭团建活动——打牌。
这可是唐时的拿手好戏。
唐时挑眉:“跟我打牌?你们是要输得底裤都赔光啊。”
纪初戳了戳他的腰:“就随便玩玩。”
唐时挺直腰杆:“爸妈哪会玩这些,他们只对研究哪只股票更赚钱有兴趣。”
话音未落,唐夫人从桌下摸出两幅崭新的扑克牌,笑眯眯道:“上次小初教我玩斗地主,我已经学会了,还挺有趣的。你爸也跟着玩了两局呢,就是没赢我。”
唐时微微讶异地张着嘴,不仅他妈会玩,连他爸都参与了?
唐凯定鼻子出气哼了一声:“上次是不熟练。这次不会输了。”
唐时饶有兴趣地坐直身子:“拭目以待咯。”
唐时熟练地洗牌,发牌,动作流畅地跟流水线作业似的。
唐凯定看牌的间隙不忘数落他:“别整天把心思花在玩上,牌打得好有什么用,把嘉和那边的项目签下来才是真本事。”
唐时懒懒地应道:“啊,你是说你啃了半个多月都没啃下来的那个项目?我签下了啊,就回国前一天。”
唐凯定下牌的手微不可察地一抖,装作没听到:“三带二。”
唐时面不改色地压上更大一点的牌:“管上。”
唐凯定:“大你。”
唐时:“我炸。”
作为地主的纪初愣了愣,啊这,农民自己打起来?
第一局在农民的互殴中结束,纪初不费吹灰之力获得了胜利。
农民之一的唐夫人深吸一口气,冷笑了两声。
纪初似乎能听到唐夫人勉强维持的优雅姿态下咆哮的内心:你们是猪派来的卧底吗?
纪初连忙给唐夫人端上一杯茶:“阿姨,别生气,他们大概是不太熟悉规则。”
下一局,唐凯定抢到了地主。
他拿地主那一刻,纪初仿佛看到了唐时嘴角勾起了一抹坏笑。
这一局下起牌来唐时一点都不给自己父亲留情面,唐凯定一手牌没下几张,唐时手里的牌已经下完了。
这一局,农民赢。
唐时得意地笑笑:“这局赢得太轻松了。”
纪初瞅了瞅唐凯定的脸色:“没什么没什么,叔叔,他手气好而已。”
唐凯定吃瘪,唐夫人反而更高兴,给唐时竖大拇指:“儿子打得不错。”
这是火上浇油啊!
纪初汗颜,原本是想缓和他们父子关系,现在怎么有种适得其反的感觉?也许今晚打完牌可以直接断绝父子关系了……
又开了一局,这一次是唐夫人拿了地主。
这一轮纪初手气还行,手里捏着一个炸。
唐时手气不错,又懂得记牌,两人配合起来天衣无缝,占着上风。
眼看着唐夫人举牌不定,眉头紧锁,纪初桌下的腿踢了踢唐时。
唐时漫不经心抬眸看她一眼。
纪初眨了眨眼,示意他放水。
唐时朝她勾唇,不置可否。
唐夫人终于打出一张牌。
纪初猜她手里剩下的都是很碎的牌。
扫一眼自己手里剩下的牌,虽然能压她,但是……
纪初:“不要。”
唐夫人眉心舒展了一些。
纪初的下家是唐凯定,他毫不犹豫地甩出一张牌压上去。
纪初看到唐夫人若无其事地拿眼角余光瞥他,眼神有点凉意,偏偏唐凯定毫无察觉。
唐时也压了一张牌上去。
这父子真的是……
纪初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在他们又一次压死唐夫人的牌时,纪初手伸到桌下,掐唐时的腰,还别说,腰部的肌肉练得真硬,纪初使出吃奶的劲拧了拧。
在唐时看过来时,纪初小幅度地朝他摇头,表示让他不要下牌了,让阿姨赢。
唐时桃花眼染上笑意,悠悠地甩出两张牌:“王炸。”
“……”
趁着洗牌的间隙,纪初拖着唐时出去露台,小小声地数落他:“不是让你放水吗?你看叔叔阿姨都没赢几盘。”
仅赢的那几盘还是他们跟唐时当队友的时候。换言之,他们就没赢过唐时一局。
唐时:“不行,输给他们这种新手,我一世英名就毁了。”
纪初:“就家里人玩玩,你输再惨都不会有外人知道的。”
“我爸恨不得找机会奚落我呢,我要是输了他能念叨我一晚上。”
“那你刚才也输给我两局了呀?”
唐时垂眸,望进纪初的眼睛,她的眼睛倒映着细碎的灯光,和他的倒影。
“因为只有你能赢我。你是我的克星。”
突如其来的情话,是春日徐徐的晚风,若有似无地掠过心间,荡起层层涟漪。
纪初想了想,上前晃了晃他的胳膊,软软道:“那你就当帮帮我,让一让叔叔阿姨好不好?”
唐时不太乐意,插着兜没有说话。
纪初踮脚“啵”了一下他的下颔:“乖。”
唐时眼里有了波动,抬手揉了揉纪初的头发:“只能让两盘。”
纪初伸出五指:“至少得五局。”
唐时抓住她中间三根手指往下压:“做人不能太贪心。”
纪初顺势举起拇指和尾指:“那就说定了,六局哦。”
唐时哭笑不得,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再回到牌桌,唐时下牌前,纪初不断地朝他挤眉弄眼。
唐时手指在牌面游移,最终还是放了水。
晚场赢牌能让人忘了之前输牌的丧气感觉,唐夫人笑得跟朵花似的,唐凯定脸色渐缓,饶有兴致地又换了一壶新茶煮给他们喝。
家庭团建的氛围总算勉强达到了其乐融融的标准线,纪初轻吁一口气。
***
纪见读的大学在别的城市。外公祭日那天,他特地请了假赶回来。也幸好他回来了,不然那么多东西,没人帮把手还真有点困难。
说实话,纪见看见今年准备用来拜祭的东西比往年丰富不少,还惊讶了一丢丢。
其实纪初看到梁冬这么郑重其事地筹备外公祭日的时候,也愣住了。往年梁冬从来不会亲自去拜祭外公,只让舅舅和纪见他们代表。
今年不仅要亲自去,还这么用心。看来她是想通了?
纪初扫墓的过程中一直怀揣着这个疑问。
梁冬站在外公墓前,目光凝视着他的照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纪初犹豫片刻,还是上前问她:“妈,其实这次我回来,除了来拜祭外公,还有件重要的事情跟您商量。”
“我想跟您借外公留给您的那幅画。”
梁冬的目光转移到纪初身上:“你要做什么?”
“外公在世时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出色的画家。可惜时不待他,他没能得到才华惊艳于世的那一刻。当年愿意支持外公办画展的徐学曜老先生我已经找到了,我们打算为他筹办一场个人画展,在全国范围内巡回展出,如果反响好的话还会到国外去办。”
“他离世前画的那幅关于外婆的肖像画,以我个人的水平来看,我觉得是外公的巅峰之作。那幅画倾注了他所有的心血,我想他的画展不能少了那幅画。”
梁冬深呼吸了几口气:“你知道对于他画画这件事我一向很反感的。你觉得我会给你吗?”
纪初望向外公的照片,不太坚定地说:“会吧?”
梁冬叹了口气:“回家后我拿给你。”
纪初松了一口气,轻笑:“妈妈你现在似乎变了。”
梁冬:“我只是觉得,这么多年了,该放下了。但我并没有真正原谅他。”
“妈妈也没有真正了解过外公吧。一个人的作品是可以看出内心世界的。”纪初眼里闪着明亮的光,“到时候妈妈也来看看外公的画展吧,我给你当讲解员。”
梁冬不自然地移开目光:“看看到时候有没有时间吧。”
她没有拒绝。
纪初发自内心地笑着:“嗯。”
下山较为平坦的山道只有一条,不宽不窄。这个时节来扫墓的人多,有人下山,有人上山,错肩而过。
有小孩子蹦蹦跳跳地跑上来,撞到了纪初的小腿。
纪初顺手扶了一下。
“曼曼,小心点。”
穿着短裙的女士追上来。
纪初觉得这把声音有些耳熟,不禁端详起这位女士来。
女士低头观察孩子,见孩子没有什么问题才抬头跟纪初致歉:“不好意思……”
纪初试探着问:“张园?”
与此同时,张园也认出了纪初:“纪初?老同桌!真是好久不见了。”
算起来,自高考后分别,至今已有八年以上了。
时间过得真快。
纪初看向她的孩子:“没想到你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张园大大方方道:“我跟我老公读书时就在一起了,毕业后就直接结婚了。”
纪初感叹道:“从校服到婚纱,真美好。”
很少有情侣能从校园走入社会步入婚姻殿堂,少数的那些是极其幸运的人。
张园亲眼见证了当年纪初跟唐时从羡煞旁人到分手的全过程,以为她是在遗憾自己的恋情,不想她难过,于是岔开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