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
春息正盛, 街道上,公园边,阳台处, 举目可见之处,处处都是鲜妍盛开的鲜花,香入鼻间,怡神沁心。
法院重审十二年前的那起案件结果也已经出来了, 周斌是主谋,周文彦也极大地参与到其中,而奉启航是从犯, 刑罚减轻至三年,法院收归的财产也退回来了三分之一,其中包括那栋奉清曾经和池律居住的新婚别墅。
手里握着别墅钥匙, 奉清出门踩阶梯脚有点不稳, 恍恍惚惚地看着绿树车流仍觉得不真实,像做梦一样。
姚霜霜连忙来扶住她, 笑着恭喜:“祝贺你清清, 为叔叔平反了, 你们一家人很快就能团圆了。”她握着她的手,想到什么补充:“对了清清, 你什么时候搬回来, 这样我好方便找你玩, 城南那边来来回回也忒不方便了。”她小声嘀咕。
奉清回握住她的手, 笑笑:“看看吧。”
潜意识里还是有些害怕,毕竟那里留给了她太多不好的回忆,她曾一个人在那里生活了两年,想他盼他, 好傻。
姚霜霜笑靥灿烂,掰手指头合计着:“人间四月,多好的时节啊,你什么时候和他结婚?我提前去帮你订场地,一定要绿草如茵,繁华似锦,灿烂热烈,让全南屿的人都知道我们家清清是最美的,也是最优秀的……”
“到时候我给你包一大红包,你只负责当美美的新娘就好啦!”
“不用了。”奉清打断她,指间握住她的手没放:“我们已经复婚了,不需要这些啦。”
她这一年经历得太多,已经不再执着于此了。
姚霜霜愣住:“那怎么行,怎么能这样便宜他……”
“——嘟。”的一声车笛响起,一辆黑色卡宴停在法院外面的法院路上,顺着阶梯望下去,在一众大众五菱宏光中格外瞩目。
奉清快步下楼梯,牵着姚霜霜往法院路走。
姚霜霜护着挎包,跟着她小跑,有些吃不消,一遍一遍提醒:“清清你慢点,你慢点,又不是几年没见了,着什么急啊……”
走到法院路上,银杏树下那辆黑色汽车安安静静地停放在那。
姚霜霜透过车窗往车后座看了一眼,登时噤了声,季秋也在。
“……我走了……”姚霜霜转身想逃,却被奉清抓住了手腕不丢。
她安慰她,“别怕。”
前后车门同时打开,池律季秋两人都下了车,高高的个子站在狭窄的车道内,显得空间都逼仄了许多。
姚霜霜不自在地撇过头去不看季秋。
奉清抬头看着来人,他今天穿得很休闲,黑色衬衫,卡其色休闲长裤,衬衫下摆没扎,袖扣也没扣,带了几丝慵懒和不羁的意味。
凤眸轻挑,他伸手接过她手里的包,熟稔自然地牵起她的手为她拉开车门送她上车。
柔软布料摩挲着她的肌肤,奉清闻到了他身上独有的那种若有似无的檀木香味,沉冷疏静让人很安心。
“今天辛苦了。”低哑磁性的声音,大手裹住她的手心。
心里一动,奉清腾出另一只手靠近去摸他的小腹,有些担忧:“伤口好了没?别裂开了,我自己提包,你注意点。”
眼睫毛轻颤,凤眸里含了些微笑意,他反捉住他纤细的手指,指尖相触,低笑着回:“奉小姐,大庭广众下不好吧?”
“啊?”奉清抬眼看他,反应过来,迅速抽回手,嗔他:“看来是好了。”
副驾驶座车门砰的一声从里关上。
池律也不在乎形象了,一手半插着兜,低笑起来。
而身后两位,尴尬僵持着站立,季秋向他投来求助的目光。
池律抬眼淡淡扫了他一眼,而后没理他,转了个道,径直从另一侧车门上了驾驶座。
季秋:……
硬着头皮道歉:“霜霜……”
“别,别这样叫我。”
“霜霜小姐,以前是我不对,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上车吧。”
姚霜霜轻哼了一声,看在他诚恳,才不情不愿上了车。
在后座两人一人坐一边,都靠着窗,中间留好大一空位。
卡宴驶入单行道,很快涌入车流之中。
车内挂了个兔子娃娃,在挡风玻璃后面一晃一晃的,两只耳朵也随风动,奉清伸手去逗弄着玩,手指蹭上毛绒绒的毛,很软和。
池律单手搭着方向盘,侧身轻瞥投来目光,见她喜欢:“拿去玩吧。”
奉清捏住兔耳朵,笑眼盈盈:“没想到你会喜欢这个啊,还挂在了车里。”
池律疏淡笑笑:“小妹给的,她总和我念叨起你,想见嫂嫂。”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看望一下妈妈他们。”
手指顿了一下,奉清有些迟疑,毕竟婚后那两年,她知道他妈妈不喜欢自己,看着她也没好脸色,回去的时候多半是吃闭门羹,她怕惹她心烦也就不再去看了。那时候池律也是,婚前不愿意带她回去。
见她犹豫,池律垂了垂眼睫,意识到说的话里的错误,轻声道:“她也不喜欢我,我爸走后,她有了新的家庭,不想我去打扰。”
“清儿,我们就当全礼数,小妹很喜欢你。”
手指紧了紧小兔玩偶,奉清有些心疼,但又纠结:“我知道,我不是不懂事的人,可是我最近有些事,可以等我忙完过年的时候去看吗?”
“可以啊。”池律没问她是什么事,没什么犹豫便答应了。
收回手指,攥着手指,奉清低头不语。
“清儿,你不用感到抱歉,要说抱歉,抱歉的人应该是我,我做了很多畜生的事,万死难辞,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你在我这永远是第一位。”他伸手交握住她的,指尖贴着指尖,渐渐的十指紧扣,“所以有什么委屈难过和欣喜愿望,都可以告诉我。”
他声音很低也很轻,独特的声线,独有的好听,抹平了她心底最后一丝焦躁。
车厢里很安静,后座两人像空气,没人敢出声惊扰。
奉清咬唇点点头,试探着说出口:“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
“我……”
握着她手的手掌加了力度,像是怕她再离开,握得很紧,不过紧不过一瞬又松开了。
池律很平静,也很温和,喉结轻动,开口:“是要回研究所吗?”
“嗯。”她低低地回了声。
“好。”池律松开了她的手,目视前方,春草如莺,阳光热烈灿烂,他多想挽留啊。
挺直的鼻梁,单薄很浅的内双,他平静无波澜的时候很少有人能窥探出他心中所想。
拇指转着手间的戒指,奉清看着他侧脸的轮廓,想说什么,却又止住了。
一路无言,车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中。
池律送她回了城南,把季秋他们也赶下车了,自己开车回公司。
下车后,奉清站在路边,看着他还没开走的车辆,心底忐忑,问他:“还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
池律塞给她一串钥匙,依旧是面无波澜地开口:“搬回家来,白马花园。”
而后松了离合,黑色卡宴又很快消失在巷尾。
姚霜霜这才松下一口气,心有余悸,问她:“清清,你真想好了要回研究所了?”
“你们这才复婚不到一个月呀,又要分开?也不怪他生气,要换我我也生气。”
奉清心里闷闷的,不想再说话,径直回了家。
……
三天后。
奉清在邮件里和研究所那边联系好了,现在回去正好可以参与火星探测器的研究项目。
她收拾好行李,大早上就在巷子口拦出租车,不过等了二十分钟也没拦到一辆。
有点气馁,她穿着蓝色长裙,脚踝露在外面还有点冷。弯腰揉了揉脚腕,还没抬眼,就听到一声车笛。
未几,一辆黑色越野车停在了她身旁。
车门打开,池律下车,他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的大衣外套,里面是咖啡色长袖,袖口印了几个英文logo,奉清没看清楚,却在他搬箱子的间隙看到了他手腕处的青黑色纹身。
单薄的刻字,挺酷的。
抿唇轻笑了一下,奉清站在原地,含笑看他。
将行李箱放妥,他迈开长腿走过来。
奉清看着他那双眼睛,凤眼,眼角薄,黑瞳眸深,映着点点碎光,还是那样一双好看的眼睛,好看到令她不住心动。
“你不是在生气吗?”奉清抿唇笑。
他个子很高,走过来的时候路被矮树枝挡了挡,微低头露出冷白的脖颈,她看不清他脸色,只感受到自己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揽入了怀中。
他随手脱了那件大衣外套,给她披在身上,揽着她副驾处走,到了门口,直接半抱着就将她送进了副驾。
奉清摸着手中的衣服角,安安静静地看着前方,嘴角却忍不住地往上扬。
等到池律也上车了,她轻轻往那边一侧身,手搭在他的方向盘上,装特无辜开口:“池先生,今天的生气戏码是什么啊?”
“不会是把我送到没人的地方,让我迟到吧。”
“咳”池律轻咳了声,淡笑着,挽回还装大度:“我不生气,没什么可生气的。”
“哦~~”奉清转身,玩弄着手指,作若有所思,“是不生气,也就是三天没理我罢了,淡了淡了。”
“咳……”忍不住拳抵唇边,又咳出声。
点火踩油门,发动引擎,他把车驶出巷尾,入了单行道,看着红绿灯与车流,思付了会,认真解释:“在冷静和,做一些事情。”
“什么事啊?”奉清有点不乐意,一有事就躲着她不见人,她觉得问题很大。
池律笑笑,蛮神秘:“过几天你会知道的,现在先不说。”
“哦。”奉清也就不再追问,半靠着车窗,拿起手机摆弄,开了相机,心血来潮:“我给你拍张照片吧,阿律。”
说着“咔嚓”一声,她从侧面拍了一张他开车的照片。
看着照片里英俊的男人的侧脸,剑眉星目,轮廓深邃,比电影明星还好看,就是看着细节总觉得有什么多余的。
奉清又仔仔细细地看了好久,拿照片比对真人,才看清他眼底深深的黑眼圈,青灰色,熊猫一样。
“你昨晚是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吗?不睡觉,今早像个熊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