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自己做错了,我会改正,你能不能不要那么严厉地教训我。”艾诺说,“我想要你鼓励。”
“好。”埃里克对他微笑了一下,“除了那句‘口误’,今天你做得很棒,推理精彩而严谨。”
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手背上,艾诺板着脸,拿出手帕一丝不苟地擦掉。
他终于得到父亲肯定和夸奖了。
这一年来,他模仿着父亲神态、穿着,穿着不符年龄黑大衣和白衬衫,以成年人口吻说话,只不过是想要走在前面父亲,停下脚步,对他认可地点一下头。
这一晚,对艾诺来说,是极其特别一晚。
永远不苟言笑、冷漠严肃、独断专行父亲,终于在这一晚,像街上其他父亲一样,把他抱在了怀中。
然后,他们又像多年未见好友般,碰了碰杯子,喝着威士忌,并肩走在伦敦大街上。他鼓起勇气牵住父亲手。和他想象一样,手掌温暖而宽大。父亲低沉悦耳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他看着父亲凌厉冷峻下颚,听他说自己小时候事情。他渐渐明白过来,原来之前并非父亲刻意羞辱,而是他相伴一生习惯。
他们走到塔桥上,面对着平静如镜泰晤士河,河面倒映着典雅宏伟塔楼。他急切、羞臊、不安内心,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宁静了下来。
“艾诺。”埃里克叫他。
他侧头:“我在,父亲。”
埃里克手肘搁在塔桥栏杆上,声音平静而柔和:“很久以前,我曾以为自己出生是一场罪罚,于是只敢活在黑暗里,不敢面对阳光和旁人眼光。我亲缘淡薄,几乎没有朋友,前半生充斥着驱逐和苦难……直到遇见你母亲。她给了我走出地下勇气,在你出生之前,我很怕自己残缺影响到你,但幸运是,你是健康,英俊。”
也许是晚风太过冰冷,他眼睛又有些发涩。
“你名字,我们讨论了很久,最终选择了‘艾诺’。在我们这里,你不必是‘上帝赐予’,不必是‘耶稣门徒’,不必是‘虔诚追随者’。我们只希望你能像鹰一样自由、坚韧、坚强。”①
艾诺尽管一早就明白这个名字含义,却一直不敢确定父亲心中想法,终于在今天,他确信自己是一只雄鹰。
很多人不明白“肯定”到底有多重要,艾诺曾经也不懂,直到现在——有时候,一只鹰就算有尖隼、锐目、双翼,却一再被周围人否定,认为它并非雄鹰,那它也不可能成为雄鹰。
就像他,在得到父亲肯定之前,虽然心知自己聪明绝顶、与众不同,内心却始终压抑着一丝惶惑,一丝不安。
幸好现在,惶惑消失了,不安也消失了。
他们拦下一辆出租马车,回到了郊外庄园。
白兰芝已经睡着。他们并肩站在床头,依次俯身,在她额上印下一个晚安吻。任务完成,艾诺正要走出卧室,回自己房间休息,就在这时,埃里克突然按住了他肩膀。
他有些疑惑地回头。
两片微冷却柔软唇落在他头顶,埃里克拍拍他肩膀,口吻和蔼地说:“晚安,艾诺。”
艾诺愣了十几秒,半晌才答:“晚安,爸爸。”
他走出套房,在走廊怔怔地站了很久很久。他推开尽头窗户,脸颊通红地呼出一口气。
窗外,夜空阴霾而晦暗,想必明日又有小雨。现在应该是冬季最冷时候,他心里却春暖花开,暖风习习。
——
卧室里,埃里克从浴室里走出来,正要用干毛巾擦干头发上水珠,却对上白兰芝清亮眼睛。
“把你吵醒了?”他走过去,弯腰在她唇上吻了一下,“继续睡吧,他没事。我一直看着他呢。”
“没事就好。”白兰芝勾着他小拇指,见他擦着湿发,眼中却含着浅浅笑意,心情很好样子,不禁笑着问,“你跟他和好了?”
“和好了。”他微笑着回答,“小孩子,哄哄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