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谈韵之果然聪明地辅助小秧,把像尊弥勒佛一样的小秧转了180°,抬起他下巴去“看”着徐方亭,捏着他手摇了摇,“阿姨拜拜。”

徐方亭弯腰跟小秧顶了下额头,逗他一笑算作强化。

“刚才还叫我徐姐呢。”

谈韵之看着小秧拨车轮子,说:“小秧比我小一辈,不叫阿姨叫什么,奶奶吗?——拜拜咧,徐阿姨。”

今晚吵架余韵还在,双方没暴露雇佣关系的敏感,像同龄人相处。

徐方亭嗤笑一声,给他带上房门,出来收拾二楼浴室残局。

保姆房在一楼,她也在一楼解决洗漱,又从顶箱柜里找出床上用品铺整好。

徐方亭还没买吹风机,谈家也没有风扇,大晚上她不好再打搅谈韵之,脖子搭着毛巾到露台上吹风。

夜晚风大,头发刚刚过肩,徐方亭偶尔用毛巾松一松,对风干速度有信心。

榕庭居环境幽静,不闻路噪,不再像公司宿舍那般嘈杂,被剥夺的清净回归了,徐方亭对这座城市生出零星归属感,愿意放空待一会。

这晚来得匆忙,还没问谈韵之要WiFi密码,只能继续用流量。

她把明天购物清单列好,自己的,小秧的,东家的,然后翻了一会社会新闻,东家的衣服洗好了。

她过去把衣服搬上烘干机,一只漏网之袜差点掉地板,幸好捞住了。

白色袜口印着黑色英文单词,adidas,徐方亭当然知道这个买不起的牌子,但电光火石间,好像在自己的什么东西上见过类似单词。

徐方亭把袜子甩进烘干机,扯下脖子上的毛巾,这还是来沁南市前随便从仙姬坡的家里带来的。

只见淡绿粗条纹的毛巾上,印着六个白色的小写字母,每个能有荔枝那么大:odidos。

徐方亭噗嗤一声自顾笑出来,家庭的烙印毫不客气揭露她的贫穷与落后,也许下一次回老家,她的审美被现代城市同化,会拒斥可笑的山寨货,却依然消费不起正品。

*

徐方亭给小秧添足日常用品,虽然没有婴幼用品购买经验,但她揣摩出一条原则:在大商场买,往贵的买,跟买菜一样。

生活上她开始训练小秧自理,先从自己吃饭开始。BB凳往那一儿一摆,人抱上去,围好围兜,塞个勺子,手把手辅助他几次,送到嘴里的食物就是强化物。

谈礼同开始抱怨:“一碗饭菜能吃进去三分之一吗?掉得到处都是,慢慢吞吞像只蜗牛。”

徐方亭说:“小秧刚开始学,能喂进去已经很不错了。”

谈韵之则更直接:“又不要你收拾,那么多话。”

徐方亭下意识朝他报以同盟之笑。

隔餐徐方亭也担心小秧吃不饱,往米饭里掺点土豆,和菜肉一起捏成一个个小团,让他用手拿着吃。不管用勺子还是手,只要能喂饱自己就行。

平常徐方亭一有空就跟他做各种“吸引注意力”的小游戏,没空就让东家父子上阵,总之不能让小秧一个人闲着。

小东家还勉强有一点陪小孩的觉悟,老东家不到饭点不见人影,最操心还是徐方亭这个家外的小保姆。

终于到得去市儿童医院这一天。

一大早,谈韵之趁谈礼同还没出门,说:“老谈,你开车送我们过去吧。”

谈礼同穿好皮凉鞋,整装待发:“我又不是司机,我给钥匙你开?”

谈韵之沉下脸:“我要能开还用得着你。”

“你们两个年纪加起来还没我大,就喜欢瞎折腾,小孩本来没病都给你们折腾得有病了。金泊棠说有病你就信了?我看那小子是要二婚了,才想了这么个阴损办法把小拖油瓶扔过来。——反正我觉得小秧没问题,多乖一个孩子啊!就是安静斯文一点。要搞你自己搞去,休想让我给他出一分钱。”

谈礼同手刀一振,抓上玄关柜顶的手机,一个人走了出门。

谈韵之来不及跟他掐架,带上徐方亭和小秧出门。

“我还以为谈叔有司机可以送我们一程。”徐方亭抱着小秧说。

“以前有,但是后来公司都请人打理,他半退休状态,每天去楼下棋牌室报道‘上班’,要什么司机啊。”

“……我以为谈叔天天在附近上班,所以按时回来。”

谈韵之差点跳起来骂:“跟他打牌的阿公阿婆都回家吃饭,没人跟他玩了!”

“你还没学驾照?”徐方亭说,“我以前好多同学趁着高考后的暑假去学车。”

谈韵之朝小秧伸手,想抱过来,小秧嗷嗷躲闪,跟了徐方亭一周,已经不愿意别人抱,非要赖在她身上。

谈韵之捏了下小秧脸蛋,呲牙咧嘴,然后说:“我寒假再学。——你去学一个吧,我们家有车,你以后出门带小孩方便。”

徐方亭让他帮忙介绍驾校,她人生地不熟,他才是地头蛇,谈韵之应过了。

两个人带着小孩打车来到沁南市儿童医院,乘电梯上行为发育专科。

候诊大厅色调缤纷明亮,提示路标不失鲜明,比普通医院的冷色调更能宽抚心情。

他们坐在玫红条椅等大屏幕叫号。

来看诊的小孩很多,小龄儿童大多有两个或以上家长陪同,像徐方亭和谈韵之这么稚嫩的“家长” 真是独此一份,吸引不少好奇的目光。

他们也是这种目光的发出者,默默观察着小秧的同龄人,或者同症状的人。

有个比小秧大一点小女孩,穿着红裙子在大厅疯跑,家长叫唤不理会,目光明显不对视,时不时自顾自大笑。她跑到小秧跟前,不看他们,也不看小秧,而是径直盯着他手里的车,忽然一把抓过来。

小秧尖叫大哭,徐方亭和谈韵之懵然一瞬,那边家长先反应过来,夺了车子还回来,连说几声不好意思。

“没关系……”徐方亭把车子塞回给小秧,抱在腿上哄着,不自觉往她的同伴那边瞟了眼,谈韵之居然也看向她。

两个人默契而沉重地认可了同一个看法。

屏幕上叫号金嘉秧,徐方亭抱起小秧就往诊室走,匆忙间背包只挂着单边肩带。谈韵之后知后觉,说了声“我来背”,才把她负重一路的双肩包摘下来。

诊室跟普通医院的没什么不同,只是桌子上多了几个彩色积木玩具。坐诊的男医生脸小显年轻,简介上显示从事精神卫生工作已十余年。

医生不掩好奇,说:“你们是孩子的——”

“我是带他的阿姨。”徐方亭抱着小秧坐候诊椅上,先行回答。

“我是舅舅。”没有其他椅子,谈韵之站在她们后面。

医生说:“你们看起来很年轻啊,孩子的父母呢?”

徐方亭适时噤声,只听谈韵之回答:“离婚了,妈妈在国外,管不上他。”

医生又问:“那平常都是这个小阿姨来带?”

谈韵之说:“家里还有一个外公。”

医生若有所思哦一声,把积木小车拿过来给小秧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