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半坐在河边, 裤腿卷到膝盖以上, 低垂着眼帘看着那双养尊处优的手为他拆解伤口上的细布,想到对方施展法术时灵力中携带的修罗之力,眼皮不禁跳了一下。
沾满血的细布一圈圈解开, 露出腐蚀的皮肉, 血污爬满了整条小腿,腿腹上四道野兽般的爪痕陷入肉里, 连接着骨头,触目惊心。
资料记载,楚玉修的妖魔道能让他在一刻钟之内不被任何人发现踪迹,还能快速恢复他的内伤,以至于他从未学过恢复类的术法。至于外伤,连疗伤灵药都不带,可见是不在乎这点皮肉伤的。
苏夏看了眼被血污遮挡的伤痕, 将沾满血的布条放在石头上, 指尖红芒闪现, 正想施展除尘咒,忽然想起自己现在的灵力不适合作用在伤口之上。
除尘咒在修仙门派里是基础法术。可楚玉从未入过正经门派,酒肉邪僧教他的不是杀人的阴招,便是逃命的术法。像除尘咒这样的小法术,楚玉根本不会花时间去学。
十八岁筑基后期, 和瀚海仙宗天资优异的天才弟子比起来, 他的修为并不算特别突出。但他既没有出众的天资, 也没有丰富的修炼资源, 只有夜以继日的刻苦勤修。
在遇到苏沐之前,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修炼,而被穿越女重伤之后,他更是将自己完全投入到了修炼之中,自然没有心思再去学一些“鸡毛蒜皮”的法术。
苏夏放下手指,看着从脚下流淌而过的溪水,不疾不徐地卷起袖子,手臂搭在膝盖上,掬起一捧清水,帮他清洗腿上的血污。
做好再次被修罗之力撕裂伤口准备的楚玉眼眸一顿,看着那只被血染红的手,视线慢慢从白皙的手腕上移。
温暖的日光洒落在她身上,将暗红色的发尾染成耀眼的金红。玉白的簪子松开了些,几缕柔软的碎发散落在腮边,让那张寒气逼人的脸多了一丝柔和。
修罗道的力量并不只是改变了她的发色,原本红润的双唇变得发白,温暖的肌肤也像被冰块敷过一般寒冷。正如修罗道给人的感觉,冷酷无情,冰寒刺骨。
然而就是这般冷漠的人,竟然在为他清洗腿上的血污,神情认真得像是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冰冷的手指一触即离,温柔地避开撕裂的伤。在血水滑向伤口时,又很快用干净的软布擦拭干净,细致地敷上灵药,狰狞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了一半。
他不是在意这点外伤的人,只要不影响行走,割掉腿上这块肉也不要紧。但他却在这温柔的动作之下,感受到了无法言喻的痛楚。明明对方没有使用修罗之力,伤口也早已麻木,他却难忍得快要闷哼出声,似乎是想以此换得更多的怜惜。
想到怜惜这个词,他不禁想要哂笑出声,可这个词放在对方身上却又诡异的贴合。
在修罗神殿里,他确认了一件事,他并不讨厌苏沐的吻。那时出现的心悸一旦想起,心脏还是会不可遏制地狂跳。
他活了一千多年,头一次发现自己和一个人亲近,竟然可以那般疯狂。疯狂到忘记了自己命门所在,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要害送上。
当时他的脑海里在想什么?
是吃了她,将她揉进身体,彻底融入自己的骨血。
修妖魔道的他本就是贪婪的,不会压抑自己的欲望。想要得到的,不择手段也会得到;不想要的,送上门来他也不会因为所谓恩情而去碰一下。
而此刻,他迫切地想要得到一个人。即便是宿仇,即便他曾经那般恨过她,他也不愿收回这个念头。这个世界本就无趣,若连自己想要什么都百般犹疑,那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系统又如何?他楚玉从不是好对付的人,既然想要攻略他,那便要做好被他反噬的准备。若是阻了他的路,便是天道,他也能给它毁了去。
楚玉被秘术隐藏的双眼逐渐显出原型,空气像是忽然间凝结了一般,被风吹落下的竹叶停滞在半空,溪水流过的哗啦声成了竹林内唯一的声响。
苏夏察觉到四周的异样,抬起头看去,只见楚玉的眼睛眼角发红,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自己,看了眼手底下系好的软布,迟疑地出声道:“很疼吗?”
“疼。”低哑的嗓音从楚玉的喉间发出,像一只受伤小动物的呜咽,奇妙地与周边的溪水形成了某种共振。
苏夏转头看向波光粼粼的水面,头上的发丝一松,顺滑的青丝从她的头顶飘散下来,散落在她的胸前、肩上和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