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的事情处理完, 又到了晚饭时间,请严书明吃过饭,陆修远带着赶工出来的话本, 去镇远书肆找时云琛。
一轮圆月玉盘似的挂在天上,周围有繁星点缀, 而陆修远一个人走在空旷的街道上, 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和喘息声相伴。
他本来也不必这么着急,只是想到他大哥跟他说的消息,就有些按捺不住。
想不到这里运送的小箱子,竟然全都是商陆,从东湖到邯城、辽山,这一路不知会倾销多少。
照这个情况,看来不止他们村子种了商陆,其他村子也有。
其实红商陆虽有毒,却也是中药材,捣烂外敷,可治疮疡肿毒,有消散作用。
可赵家盯上了其与土人参外形相似, 便借土人参名号, 挂着羊头卖狗肉,内服怎能治病?只会令人丧命,简直丧尽天良!
陆修远现在去送话本,顺便打听一下, 刘巡抚究竟何时到来, 若是三日内能赶到的话,还来得及阻止。
时间越早,损失也就越小。
哪知到了书肆, 得到的消息,却让他大吃一惊。
“十,十日?东石府到平安镇的路程,两日能赶到啊,为何这么久?”陆修远一脸惊讶。
时云琛闻言,不怀好意一笑,“忘记给陆秀才说了,刘巡抚跟我们家关系也不好,请动他比较困难,十日已经算是快速了。”
“这……”陆修远语塞,还以为刘巡抚跟时家关系很好,那他大哥万一没请动,后果有点不堪设想。
他想了想,问道:“时少爷可了解刘巡抚此人?”
时云琛敲着手里的扇子,思索道:“据说刘巡抚爱民如子,清廉正直,为官之道是平衡,喜欢两方对抗制约,相互牵制,官场从不站队,保持中立。”
陆修远听了,神色若有所思。
想到刚才对方紧张的模样,时云琛恶趣味上来了,“这次请他来除掉赵钰,违反了他的规则,他肯定不乐意时家一家独大,所以没准也有可能不来,放任事态发展。”
陆修远内心已经大概有了决断,但面上仍波澜不惊。
时云琛看着对方之前还很紧张,现在又恢复了淡定,有些奇怪,“陆秀才你怎么就不担心了?”
“没什么好担心的,估计明后天,刘巡抚就能到,时少爷可都准备好了?”
时云琛疑惑道:“陆秀才怎就如此肯定刘巡抚会来?”
陆修远身子站的笔挺,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时少爷,你都说刘巡抚爱民如子了,此事涉及千千万的百姓安危,刘巡抚明知这是阳谋,也不会撒手不管的。”
此事如果换成自己,他也会来,不过他比较记仇,后续时家可能会有点惨……
见陆修远猜的七七八八,时云琛无趣的撇了撇嘴,真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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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石府
时云琛大哥时云章是个商人,此时正在府城忙着进货的事情。
他的贴身小厮带着信鸽突然找到他,递给他一封信。
时云章展开信,一看内容就笑了,想不到抓到了这么大一个把柄,这可是扳倒赵家的好机会。
不管京城时赵两大家如何对抗,在平安镇,他们除掉赵家分支,自己做地头蛇过得舒坦就行。
阅读完,把信一收,忙吩咐小厮准备礼品,去拜访刘巡抚。
刘巡抚此人,虽爱民如子为人正直,但性子执拗,不懂变通,更不会溜须拍马。
他本来当朝一品大官,因为不屑与拉帮结派,愣是被人挤兑弹劾,降到从二品,来北方这个偏远地方做了巡抚。
这次可是个大案子,按照对方的秉性,肯定不会袖手旁观,只要处理好了,没准刘巡抚还能升官,重回京城。
而他们时家本家,在朝堂抓住这一点,还能再压制压制赵家。
思索完毕,时云章带上备好各种礼品,就去投名帖拜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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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抚衙门内,刘巡抚正坐着喝茶办公。
他在此地呆了两年,虽不与本地地头蛇同流合污而被孤立。
但其为官清廉,判案公正公道,不失偏颇,有青天大老爷名誉,深受百姓爱戴。
此时他见时家来人要状告赵家,眉头紧皱。
他虽不喜赵家,但对时家也没多大好感,非常看不惯他们大家族抱团,尸位素餐,占着位子不出力。
“赵家无法无天,你不去找知县,越级来这也没用啊,本官手还没有那么长,能伸到平安镇去。”
一个小小镇子,盘踞两大家族分支,让他们保持对抗相互制约是最好的模式。
这次时云章找过来,他并不打算多事,如果赵家想灭的是时家,他自然也会保护时家,所以不必搞这些没用的。
“今日不同以往,情况是真的紧急,时某才请刘大人帮忙,也只有刘大人能解决此事,为万万无辜老百姓主持公道啊!”时云章行了一礼,态度十分诚恳。
这些话,刘巡抚听的耳朵都磨出茧子了。
这两年,赵家、时家,定期来他面前哭诉,一样的内容,在他们眼里,对方都是罪无可赦。
心情好时,还能听听陪他们唠唠,可这两天手底下人又不老实,刘巡抚心情正恼火,哪陪聊的心情,直接直接端茶送客。
一见刘巡抚要赶人了,时云章不敢再乱来,连忙掏出书信,把事情从头交待一遍。
砰!
桌子震了震,茶水都洒出了部分。
空气压抑了起来。
刘巡抚语气带着怒火,“信中所写可属实?”
时云章连忙行礼,“绝对属实!人证物证俱在!就等刘大人前去主持公道了。”
刘巡抚不禁苦笑,明知是时家顺便借机铲除异己,但又不得不管,毕竟还是无辜的百姓们最重要。
所以,明知是阳谋,他还是要去。
见刘巡抚脸色不好,时云章怕对方再记仇,后续会报复他们时家,连忙使出苦肉计,开始哭惨。
“刘大人不必担忧,我们时家也是日渐衰弱,即使没了赵家,时家好日子也不长了。”
刘巡抚看着时云章不说话。
“说句大不敬的,我们家祖父南征北战,战无不胜,帮当今天子坐稳了龙椅,就因为莫须有的猜忌,天子放任奸臣卡兵粮,结果导致成千上万的弟兄饿死在边疆……”
“想当初时某也是中过案首的人,自从那一刻起,时某就绝了当官的心思,弃文从商,此生绝了仕途。”
“家中二弟,继承先祖父遗志,镇守边关,无诏绝不回京,城里本家那些纨绔子弟,更是翻不起波浪,刘大人又何须挂心上。”
刘巡抚听了,有些不忍,“你不是还有个三弟正在读书,以后也可以继续考取功名,还是可以振兴家族的。”
时云章扯了扯嘴角,表情苦涩。
“刘大人有所不知,三弟时云琛,其实是个哥儿,家父怕被家族当做联姻工具,故而隐瞒身份,搬至平安镇这个小地方隐居多年。”
“天子知晓错怪了祖父后,给了时家地位,但这都是表面的繁华,天子喜怒不定,随时可以收回去。所以刘大人尽管放心,时家也没什么能力了。”
刘巡抚面上不显,心底却很是唏嘘。
时家祖父,他也是听说过的,虽因天子猜忌害死边疆一名大将,但在旁煽风点火的奸臣,才是最终凶手。
现在朝堂内忧外乱,皇帝重文轻武,群臣不但不团结起来,还见风使舵的针对武官。
想当初自己也是因实在看不下去,才帮着说了句话,便被那些拉帮结伙的人,联合坑害,贬到这个偏远北方。
他讨厌那些花花肠子文官,但平安镇的事,却也不得不管。
刘巡抚吩咐手下收拾行李,即刻出发去平安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