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斯扬长而去,紧随其后的秦喧跟上去之前和常旻绫和其他几人微笑说了句:“如果当着别人的面无法说出的话,就不要背着人说了。”
他的声音和话语都如此温和,但震慑力不亚于艾斯的一个巴掌。
即使在多年后想起这一幕的时候,司南都会震惊于秦喧超出年龄的成熟和心思,秦喧是他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怎么都看不懂的人,每当他以为秦喧是某个形象的时候,他就能自己打破这个形象,永远令人意想不到。
在这件事后,常旻绫和他的那群小喽啰的确收敛了一些,但来自网络上的暴力却越来越严重了,这从有次见面会时他为数不多的粉丝眼中透出的怜惜中可以看出。
他关闭了私信,评论区却因为公司宣传互动要求没办法关闭,所以经常能看到挂着铁粉标志的人在他底下用各种写出来都要被屏蔽的词来骂他。
司南后来养成了不翻评论的习惯,也是因为这段时间。
出道前一个月多,公司再次开启淘汰式打投,但这次显示的出道名额却成了四个。
莫听白、贺深见、艾斯和秦喧。
一共四个,正好四个。
得知出道名额最终确认成了四个的时候,司南反而松了一口气。
他不太喜欢那种有人拿钱给他砸机会的感觉,这让他心里十分愧疚,即使为他的指南针们写一百首歌也抵消不了这些。
他的确享受在舞台上的感觉,但比起掌声和欢呼声,他更享受的是唱歌本身。
如果是可以唱歌的话,那在舞台上和在卫生间里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在那段时间经常会自己抱着吉他唱歌发到一个音乐软件上,为了不打扰同寝室的人休息,这个录制的地点通常是卫生间。
他还写过一首关于这件事的歌,叫做《这是一道有味道的声音》。
他享受这种用歌曲来取悦自己的感觉,他也不认为这叫做苦中作乐,唱歌的事情,怎么能叫做苦呢?
而且即使听得人很少,他也坚持至少一周发个两三次动态,那些能听到的耳朵,都是懂他的。
莫听白他们对他来说太遥远了,同他们一起出道,对他来说未免“高攀”,那就安安静静做一个“卫生间歌者”吧,也许还可以帮人写歌来赚些小钱,或者攒点钱开个小卖部,那总有一天,他就可以发自己的歌啦!
但因为很久不去看社交评价了,司南不知道即使他自己已经放弃了的时候,他的粉丝还在那坚守阵地,他们守着每一个机会给他打投,即使没有钱的学生党,也会号召起来分享他的舞台给身边的人,抓住每一个能安利他的机会。
在公布四人名额不久,其他家肉眼可见的打投减少了,他们都知道自己一定不敌那四人,还不如把这些钱放在别的地方。
这反倒让司南的名字更显眼了一些,虽然比起莫听白四人,仍旧很难望其项背。
但没过几天,成团前夕,莫听白忽然宣布退出了。
他没有告诉别人原因,粉丝不知道,甚至连同时练习生的众人都不知情。
他们只知道,在一个安静的傍晚,莫听白行李都没收拾就走了,隔日和公司说了退出出道竞争。
关于这件事,恐怕只有司南可以称得上有一点知情,虽然他了解到的也不是完整的实情,他只知道那天见到了一个和莫听白有几分相似的小男孩,莫听白一手抓着小男孩的领子扔到了旁边的凳子上,一手拿着电话,和电话对面说着什么。
好像还吼了一句,那你有在乎我我一次吗?我丢人?好,那我不给伟大的科学家丢人!
然后再次听到莫听白的消息,就是他的退出了。
这件事闹得沸反盈天,虽然他们都知道即使不成团,莫听白也一定能以歌手或者演员出道。
但还是有人开始深扒这件事,尤其是莫听白退出的受益者——顶替他出道的人。
有竞争力的是司南和常旻绫两人,但被骂的只有司南。
常旻绫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和莫听白有相当一批的CP粉,大部分人都认为二人关系不错,肯定不可能陷害莫听白。
关于这个“关系不错”也不知从何得知,从人类有眼睛以来,莫听白就是个谁都不爱搭理的酷boy了。
但只要有人有这么一个说法,跟风的人就会越来越多,后来所有人都认为司南是有什么背景的皇族,连莫听白都能挤下去。黑他黑的就更厉害了。
司南自己也不知道,他一个准备开小卖部来养活自己唱歌梦想的人,怎么就突然进了出道位。
他比其他人知道的早几个小时,那天李端过来找他,手忽然放在了他的手上,司南浑身不自在的抽了回去。
李端脸色不太好的说:“公司最后定了你,你要珍惜这个出道位,懂得回报。”
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公司定下来的。
虽然这时为他打投的力度,已经不输其他人。
“以后多写些市场能通过的歌,能给公司赚钱,才能获得更多的机会,你懂吗?”
司南摇摇头,说:“我知道大众的娱乐也是一种高级,我不否认大众的存在必要性,也并不贬低,但这个世界上总有人要做不一样的事情。即使只有一个人能懂我的音乐,但我也愿意唱给这个人听。”
李端以一种朽木不可雕的眼神看着他,带着他似乎是某个冥顽不灵的祸害的嘲讽表情,“那你就靠那个人给你赚钱吧!希望你10年后饿死街头的时候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李端摔门而出的时候,还说了句“这个麦离怎么想的!”
司南没有听懂最后这句的意思,但他知道,自己马上要出道了。
和贺深见、艾斯和秦喧一起。
也许他终将失去随意写歌的自由,但只要他的笔还握在自己手里,嘴巴还能发出声音,那他就要尽可能的让自己的每一首歌都是纯粹的。
距离成团后的第一个舞台还有几天的时候,莫听白回来了。
据说是被麦离亲自上门找回来的。
但他回来就意味着,要有一个人多余出来了。
司南知道这个人将会是他自己,在得知莫听白回来的当天,就默默上楼回去收拾了行李,并且开始打算起开小卖部的事情。
首先不能开在太繁华的地方,租金太高,入不敷出。
其次,也不能太落后,他还想要有机会可以唱歌,找录音棚。
在他陷入纠结的时候,他再次被通知,莫听白回来的其中一个条件就是,已经有的五个人谁都不能退出。
也就是说,原本的四人团,将要变成五人团。
那他们为舞台排练的舞蹈和分词就要全部推翻,只有三天的练习时间了。
在莫听白搬进来后,他虽然话仍旧不多,但看得出来有些愧疚,包了每餐的外卖,还主动重编了队形,连歌词分配的时候,都要了最少的那部分。
虽然在公司的要求下,第一个舞台的killing part 还是莫听白。
但总归,一顿波折下来,Monologue 五人团正式成立了。
就像多年前的那个雪夜一样,司南以为自己美好的新人生又要开始了。
但他不知道,三天后的那个舞台,才是他真正噩梦的开端。
那个突然的失声,他当时,以及后来的许久,都认为是一种巧合,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人蓄谋已久,就是为了看他舞台被毁。
一直到类似的事情接二连三发生的时候,司南开始产生了自我怀疑,是不是他自己真的不适合舞台?
他就适合在那个不足四平的、有回音的小卫生间里弹唱自己的歌。那个时候没有一点失误,所有听到的人都夸他唱的好听。
但事实就是如此,他接二连三的失误拖了整个团的后腿,他甚至没有其他人那样的其他才华,他还是一如当年那样,只会唱歌。
单从粉丝数据上看,他的十倍都赶不上其他任何一人。
公司开始放弃他,虽然公司原本就没有给他打造过专人计划,但在从上一次舞台失误医院躺着的几天以后,他再次从一个练习生小透明成为了一个男团小透明。
其实团里的每个人都有向他抛过橄榄枝,他们自己手里的资源多得好像用不完,艾斯有次随口说,有个综艺他不想去,问他要不要去。
那个时候,正好因为司南和贺深见一起参加过一个综艺,贺深见被牵连骂的狗血淋头,他便再次拒绝了艾斯。
艾斯吹胡子瞪眼地冲他生气,“你怎么还这么不识好歹啊!好心当成驴肝肺!算了,你就这么糊下去算了!谁要管你啊!你还真以为我吃饱了没事做吗?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他在艾斯走后小声地说了句抱歉。他并不是不想接收他们的心意,只是承担不起,也不想拖累。
他在那段时间,几乎每天都有一首歌的灵感,能完整产出来的,也有几十首。
逆境是滋养灵感的,好笑的是,从出道以来,他一直处于逆境。
司南有时候笑着自言自语,这是不是说明,他是天选之才呢。
机会也不是没有,但给他机会的人说了类似李端的话,让他分析市场,写一首能爆火的歌。
分析市场也不是不可以,但有那么多人可以去做这些事情,就不允许有一个人,什么都不管,不为名利,就为了唱出自己想唱的歌吗?
他拒绝了一家,后面就没人来找他了。
他就这么积累着,等待着,在成团两周年到来前,终于等到了那个机会。
时隔一年,他们终于要再次开一次演唱会了。
他并非抱着爆红的想法看待这场演唱会,而是他在这段时间里写的这所有的歌,马上就要被人听见了。
即将再次有自己的舞台了,他又开始忐忑起来,翻起从前的那些歌,总感觉拿到舞台上还是差了点劲,所以他想要为这次的演唱会,重新写几首新的歌出来。
在准备期前,有家还不错的杂志说要采访他。
这是司南第一次接受单人采访,他很激动,也很紧张,看了很多期那家的采访,做了很多的准备,但采访当天,回答的还是结结巴巴。
采访结束后,他用自己所剩无几的存款买了几打咖啡送给杂志的工作人员,说抱歉因为自己的不专业耽误了大家的时间。
从杂志社回来以后,司南开始进入了闭关写歌的状态。一天有二十四个小时,他恨不得二十五个小时都在弹着他的吉他写着他的歌。
那是他最快乐的几天,每当他想到他的这些歌即将被更多懂他的人听见的时候,心里就要开心的冒出泡来。
8月19日,应该是普通的一天。
他的执行经纪从李端那里得知他的solo被取消了,同一天,采访他的杂志登出了那期。
他如此认真对待的一次采访,被刻印在纸张上的时候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