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上万胡人面对严阵以待的大楚军恍如未觉,继续前进,隐约可以听见那些胡人的笑声,轻松地态度与大楚军的紧张肃穆相比恍若隔世。
那上万胡人又近了数十丈,堪堪要到达□□射程之内,忽然有人叫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上万胡人一齐呼喊:“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胡问静与大楚士卒一怔。
那上万胡人继续呼喊:“陛下啊,你终于来救我们了!”“陛下啊,你没有忘记我们大汉百姓啊!”
大楚士卒怔怔地看着胡问静,那上万人是汉人?
那上万人忽然站定了脚步,分列两边,一齐跪下,有十几个白发白絮老者跪在路中间,手中的托盘高高地举过头顶,泪流满面,声嘶力竭地呼喊:“陛下啊,我们等了你几百年了,你终于记得我们了!”
两边的百姓中有人趴在地上痛哭:“我们汉人终于回归华夏了!”
胡问静脸色古怪,转头看一群将士,人人都放下了手中的(弩)矢,这些人都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了,好像真的是汉人啊。
陈酿小心地问道:“这羌胡杂居地有汉人吗?”
周围的人都犹豫了,这个问题真的不怎么好回答。“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地方这么大,胡人也不可能遍及所有山野,谁知道有没有汉人百姓或者故土难离,或者遇到兵灾逃进山里呢?
覃文静带了百余人翻身上马,纵马冲向那上万百姓,那上万百姓丝毫没有惊慌躲避,大声地欢呼:“王师来了!王师来了!”恭恭敬敬地跪着,丝毫没有异动。
覃文静带人围绕那上万跪着的人四周转了一圈,确定没有看到火把长矛大刀之类的东西,但有没有匕首什么的就无法判断了。
胡问静带了数千人缓缓靠近,跪在路中间的十几个老者举起托盘,大声嚎哭:“我等自三百年前落入胡人之手,受尽屈辱,但我等对中原的心意却从来不曾变化,我等穿汉人衣衫,讲汉人言语,保留汉人的礼节,绝不敢有一日忘记自己是汉人,纵然被胡人欺压,被胡人殴打,被胡人杀戮,我等也告诉所有人我们是汉人,汉人的皇帝陛下一定会来拯救我们的!”
一个老者向着天空举起双手,黝黑的带着皱纹的脸上激动的泪水长流:“父亲,爷爷,太爷爷,曾爷爷!我们终于等来了汉人的皇帝!陛下来接我们回汉人的国家了!”
上万人齐声呼喊:“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无数人伏地痛哭,有人捶打着胸口:“我是汉人啊,我终于回到了汉人的土地上了!”有人满地打滚:“胡人再也不能欺负我们了!”
胡问静冷冷地问道:“你们真的是汉人?”覃文静等人同问,这年头除了羯人和昆仑奴,其余胡人真的难以分辨啊。
上万人震惊了,悲愤地看着胡问静道:“陛下何以怀疑我们的身份?难道我们在胡人的地盘坚持几百年,却得不到汉人皇帝的信任?”
有百姓泪流满面,大哭:“难道我们说的不是汉语吗?难道胡人会说汉语吗?”
三千大楚士卒冷漠极了,胡人进入华夏几百年,汉语是通用语言,哪个胡人不会几句汉语?刘渊的洛阳话比大多数汉人都要地道。
有百姓悲伤地举起手臂,手中的鲜红的血液滴落尘土:“难道我们的鲜血不是汉人的红色血液吗?难道我们的血液是绿色的吗?”
三千大楚士卒更冷漠了,胡说!凡我华夏土地上之上不论怪物还是人类的血液统统都是绿色的!
有百姓大声地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上万百姓一齐吟唱:“……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有百姓大声地叫:“虽然被胡人占据了我们的土地,但是我等一日不敢忘记我汉人的文明!这难道不是我们是汉人的证据吗?”
三千大楚士卒尴尬了,这篇太有名了,山里的猴子也会背诵,算不上证据。
上万百姓悲伤了,泪如泉涌,为何遗留在胡人之中的子女回归汉人父亲的怀抱,却被拒之门外不肯相认,人世间还有更悲哀的事情吗?
有百姓忽然大声地叫:“我有证据!”他从怀里取出了一卷陈旧的纸张,缓缓地展开,道:“这是我的族谱!我家姓李!”
那泛黄的纸卷上的文字苍凉古朴,怎么看都有些年月了。
胡问静冷冷地看着上万百姓,忽然笑了:“欢迎诸位回到汉人大家庭!”
上万百姓齐声欢呼:“万岁,万岁,万万岁!”欢喜的呼喊声如山崩地裂,天空的云朵都为之震动。
……
“……在大约一个月前,一群汉人叛军和胡人到了这里,抢走了我们大部分的粮食,向西去了。”
小镇内最大的房子内,几个汉人百姓的头领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道,为首的那人偷偷看了一眼脸色不怎么好的胡问静,急忙又补充道:“我等知道那是被陛下追杀的汉人叛军,只恨自己手无寸铁,不能保家卫国,为陛下杀了此獠。”
覃文静等人看胡问静,低声道:“应该是卫瓘。”
胡问静笑了:“卫瓘真是属兔子的啊,本座竟然抓不到他。”
几个将领暗暗长叹,卫瓘真是能跑啊,从洛阳逃到并州,-->>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从并州逃到羌胡杂居地,还以为他山穷水尽了,没想到又跑向了西面,这是要跑到西凉去吗?
宁白自言低声道:“原来这一路上我们中了卫瓘的诡计。”这一路前来真是遇到了十七八次的洪水、二十七八次的埋伏、三十七八次的陷阱,若不是胡问静比诸葛亮还要胆小一百倍,搞不好死得透透的了。但虽然大军毫发无伤,显然中了卫瓘拖延时间的诡计,让他从容席卷了宁夏平原的粮草继续逃窜。
胡问静脸色发黑,追杀真是技术活啊。
几个百姓头领用力地磕头,道:“那贼人畏惧陛下天威,不敢对我等汉人赶尽杀绝,唯恐激怒了陛下,所以给我等留下了两个月的粮食,若是再加上一些野菜,在山中打一些兔子野猪,勉强也能支撑到秋收了。”
一个百姓微笑着道:“陛下,这里地多人少,又能够放牧,只要到了秋收,我等不但有充足的口粮,还能为陛下提供大量的粮食。”
覃文静等人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若是需要她们救济粮食事情就搞大了。
原本大军杀入羌胡杂居地是打着吃光胡人的口号的,想着带来的米粮是应急所用,可以吃胡人作为主要粮食,但是胡问静竟然说吃多了会有“朊病毒”,很容易嗝屁,一路上每日都大量的吃野菜和打猎,这大楚军的粮食就有些紧张了,绝对无力援助这些汉人百姓的。
胡问静看着欢喜的覃文静等人,忽然笑了:“你们啊,还是这么老实。”
她指着地上跪着的汉人头目,道:“你们不会以为这些人真的是汉人?”
覃文静等人一怔,地上的汉人头目们脸色大变。
胡问静淡淡地道:“这羌胡杂居地山林众多,若是说躲着上万汉人,朕是信的。随便找个山头挖一块梯田或者平地,一个村子几百人就有活路了,这么大的一块地盘有个一百个汉人村子躲在山中虽然有些奇迹的味道,但是朕还是可以接受的。”
她看着地上的几个“汉人”头目,声音冰凉:“可是,上万汉人竟然在宁夏平原幸幸福福的生活,家中有屋又有田,生活乐无边,朕是绝不信的。”
“胡人若是允许汉人占领了最好的土地种地和放牧,这些胡人简直是圣人了。”
地上的几个“汉人”脸色大变,叫苦不迭。
胡问静继续道:“朕存着万一的心思,会不会有汉人百姓假装胡人,因此得以在这宁夏平原生存呢?胡人与汉人长得一模一样,胡人可以假冒汉人,汉人也可以假冒胡人,上万汉人一口咬死自己是胡人的某个大部落,骗过胡人也不是不可能的。”
胡问静看着四周的墙壁,笑了:“可是奇迹之所以是奇迹,就是不能经常发生啊。”
“你们上万人中十六岁到三十岁的男子极其的少,只怕不过百余人。这就不对了,没有丁壮,如何在胡人的地盘立足?是被胡人杀了,还是被胡人拉了壮丁?朕等了许久,也不见你们提起。”
“你们没有马,羊群极少,朕可以当做被胡人和卫瓘抢走了,可是你们竟然没有牛,这又不对了。没有牛,你们怎么开垦这里如许多的田地?卫瓘和胡人会抢走你们的牛吗?牛对急于逃命的胡人的作用只怕不大。”
“朕疑心很大,是不是朕想多了,卫瓘抓走了你们的壮丁,抢走了你们的牛,你们还没有想到需要向朕汇报?”
“朕一直在打量这屋子,很可惜,这屋子虽然简简单单,既没有汉人的雕花栏杆,也没有胡人宝塔尖角屋顶,可是朕确定这不是汉人的房间。”
胡问静冷冷地看着一群胡人:“因为这里没有祠堂,没有祖宗灵位,没有书房,没有学堂。你们口口声声是汉人,却没有汉人大家族或者汉人村落最常见的东西,你们没有养鸡。”
“你们怎么会是汉人?”
胡问静平静无比,任何一个怀疑单独拿出来都不算铁证,但是这么多怀疑汇聚在一起,简直是铁证中的铁证。
覃文静等人脸色大变,恶狠狠地看着眼前跪着的几个“汉人”头目,没想到被胡人耍了。
胡问静叹息道:“你们真是机灵的人啊,竟然想到了假冒汉人,若是冀州幽州的胡人有你们一分聪明,就不会被朕杀光了,吃光了。”
几个“汉人”头目跪在地上,嘴上犹自道:“陛下,冤枉啊,冤枉啊,我们真的是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