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胡人热切地道:“若是杀了胡问静,我们就能夺回关中!此刻关中没有多少汉人了,我们只要守住了潼关,这关中就是我们的了。”在关中待久了,多少知道一些汉人的天下格局,占据了关中福地之后还怕什么汉人。
众人一齐看着那德罗西,吟唱着:“伟大的智慧女神啊,请再次降临吧。”他们从内心深处认为这次很有可能杀了胡问静,羌胡杂居地是胡人的地盘,胡问静深入敌人的地盘就是四面皆敌,而这羌胡杂居地的地形又极其的不利于汉人大军,不论是断了汉人的粮草还是十面埋伏都轻而易举,然后他们就能够做好准备杀回关中,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了。可是,他们更希望在智者那德罗西的嘴里听到对这个美好希望的肯定。
那德罗西看着众人,缓缓地道:“胡问静可能会战死在某个地方,可能会掉入某个陷阱而被生擒,可能会愚蠢的送死,但是,绝不会是在羌胡杂居地。”
她提高了声音厉声道:“胡问静得到关中许久了,一直没有进攻羌胡杂居地,是因为她觉得自己的实力不能征服这里,而如今她亲自出征羌胡杂居地,你们觉得这表示什么?”
那几十个胡人的脸立刻黑了,好些人不满的看着那德罗西,那德罗西的意思是胡问静会攻克羌胡杂居地了?这怎么可能。
有胡人道:“听说胡问静只有几千人,我们这里人多,仅仅卫瓘就有几万精锐士卒,胡问静远道而来,人生地不熟,肯定打不过我们的。”
那德罗西冷笑道:“关中的时候有人也是这么说的,然后那人死了。”
那几十个胡人脸色更差了。
有人咳嗽一声,道:“情况有些不一样。”
那德罗西笑了,不再说话。她在扶风城的时候能够用智者的名声带领无数胡人女子老人孩子逃走,那是因为扶风城中所有比她更有威望的人都跑去与汉人作战了,一群没有主见的人不听她的还能听谁的?可这延安或者羌胡杂居地中比她更有威望的人实在太多了,她的影响力就下降了。那德罗西还知道延安城中佛教昌盛,很多胡人都信服佛图澄,延安城中到处都是佛图澄一杯酒水救了千里外的刘渊的传说,这就更影响了跟随那德罗西到达延安的胡人对那德罗西的信任,一个智者怎么都比不过一个具有大神通的人的。
几十个胡人见那德罗西不说话,讷讷地离开。
那德罗西听到有人说着:“我就说不该找那德罗西,找佛图澄多好……”“……那德罗西上次就是蒙对的,这次这么明显,我都看出来了,可是那德罗西就是看不出来……”“……别理她,我们跟着其余人去杀了胡问静!”
她微笑着,并不生气,却有一股难以言说的感情涌上心头,预言家的诅咒是没有人会信任预言家,而智者的诅咒是看清了世界却没人希望智者看清世界,人类只希望智者说他们想听的话,而不是真相。
房间里还有几个人留着,有人慢慢地道:“胡问静真的很厉害的!”其余人重重点头,谣传中胡问静只用五百人就击破了几十万人,这个实在是太夸张了,他们也不怎么信,可是他们亲眼看到胡问静用一千人追杀齐万年几万人的队伍。
有人虔诚地看着那德罗西,道:“伟大的智者那德罗西,请告诉我们该怎么做。”
那德罗西看着眼前的寥寥几人,坚定地道:“逃出羌胡杂居地,去西凉。”
几个胡人茫然道:“西凉?我们不是去不了西凉吗?”
那德罗西道:“当时我们去不了西凉,不代表现在去不了西凉。”她缓缓地道:“我知道胡问静想要杀光了胡人,也知道卫瓘是被驱赶到了羌胡杂居地,我们面临的道路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条。”
那德罗西缓缓地道:“杀了胡问静是第一条路。但这显然难度很高,全靠天意,偏偏我是不信天意的人。”
几个胡人神情肃穆,他们也不怎么信能够杀了胡问静。
那德罗西继续道:“躲在羌胡杂居地的深山之中是第二条路。这里到处都是山,胡问静再厉害也不可能走遍每一个山头,我们肯定可以躲起来的,但是躲起来之后吃什么?这山里不能放牧,不能种地,只能打猎,我们能够靠打猎活下去吗?”
几个胡人一齐摇头,一个人打猎为生都全靠卖掉皮毛换粮食,若是一家人靠打来的猎物吃饭,那保证全家都饿死。
那德罗西-->>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道:“向北逃回草原是第三条路。我们就是从草原来的,我们都知道那里有很多游牧民族,我们可以从草原向北或者向西,回到我们来的地方,或者去更西面。可是,我们更清楚这条路有多么艰难,一整个部落的人消失在草原中是常有的事情,这条路太难走,不到万不得已,我实在不想向北回到草原。”
几个胡人中有的亲自经历了从草原到中原的艰辛,有的听祖辈提过百不余一的大迁移,谁都对安全通过寒冷的西西伯利亚充满了绝望。
那德罗西道:“留下来赌胡问静的仁慈是第四条路。汉人缺少人口,所以才会将我们胡人迁移到了中原,胡问静会不会同样容忍我们留下来呢?”
几个胡人坚决摇头,关中的无数京观说得很明白了,绝不可能!
那德罗西苦笑道:“假冒汉人留下来是第五条路。我们当中好些人与汉人的长相没有太大的差异,只是服装和语言不同,努力学习汉人言语,还是能够蒙混过去的。”
几个胡人看看彼此,缓缓摇头。羯人都是白皮肤的,想要混到汉人中间绝无可能,就算把皮肤搞得黑黑的,难道还能把头发和眼睛的颜色也改了?其余匈奴人、羌人、氐人、鲜卑人论脸型外貌与汉人的差距倒是不大,换一身衣服站在那里几乎分不出来。可是不能傻乎乎的站在那里装电线杆啊?总要说话的,一开口立马就会露馅。
那德罗西摇头:“不可能。汉人的言语之中地域方言差距极大,互相听不懂毫不奇怪,我们又都会几句汉人言语,蒙过去的几率是很大的。”
几个胡人还是摇头,道:“我又不会种地,我是伟大的草原的雄鹰,为什么要假冒汉人?汉人与我们有血海深仇!”
那德罗西叹气,这假冒汉人才是最好的选择啊。她无数次后悔当年为什么要逃出关中,假装自己是汉人就行了,何必逃呢?但看这些记着自己的胡人身份,不愿意改变的人,她知道自己没有办法说服他们。
“向西从西凉出华夏,然后去贵霜帝国和安息帝国,是我们的最后的道路。”那德罗西慢慢地道。她从先人的片言只语,以及汉人的书籍中知道出了敦煌之后继续向西有两个强大的国家,一个是贵霜帝国,一个是安息帝国,到底这两个国家是不是还存在,是不是真的很强大,是不是会容纳他们这些胡人,她完全不知道。
几个胡人互相看了一眼,他们也听说过贵霜和安息,有不少胡人的祖先就是从安息和贵霜过来的,在那里肯定不会发生排斥胡人,吃光胡人的事情。有人问道:“可是,西凉挡在那里,我们过不去啊。”
那德罗西摇头道:“以前过不去,那是因为胡人祸乱天下,西凉马隆绝不会允许我们这些‘祸乱天下’的胡人进入西凉,可是如今胡人都逃出中原了,马隆看到我们愿意离开华夏,怎么会不同意呢?我们只要一路上不与西凉的人说话,不打着煽动西凉的胡人作乱的念头,老老实实飞快通过西凉进入贵霜和安息,马隆甚至有可能为我们提供帮助。”
几个胡人悲伤了:“只是可能提供帮助?没有粮食和向导绝对不可能到达贵霜和安息。”
那德罗西道:“不要奢望太多,能够让我们通过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
“啪啪啪!”房屋外有人轻轻地鼓掌。
“老夫真是想不到你竟然有这个见识。”
一个汉人老者穿着盔甲进入了房间,身后几十个精锐士卒拿着刀剑对着房间内的寥寥数人,而房间外显然还有更多的汉人士卒。
……
延安城外。
四五千胡人拿着刀剑聚集在大河边,有人手搭在额头,远望河对岸,叫着:“谁看到了汉人了?”有人抚摸着手里的长刀,憨厚地笑着:“等杀了汉人两脚羊,不但有肉吃,还能成为英雄。”有人坐在地上晒着太阳,一点不觉得紧张,这么多人打汉人,一定可以打赢的。
有胡人摇头晃脑,学着汉人的模样道:“兵法有云,半渡而击之。我们只要等在河边,汉人皇帝的大军渡河之后我们就冲上去杀了汉人的士卒,来多少杀多少!”
有胡人用力点头,咧嘴笑:“对!我们只要守在河边,来多少汉人杀多少汉人!”
有胡人大声叫道:“都听着,两脚羊的肉归你们一半,但是身上的刀剑甲胄都是我们的!”其余胡人大骂:“凭什么?”两伙人就要开打。
远处,一千余胡人骑兵淡定地坐在地上,有人说道:“先让汉人与步卒打上一场,等他们疲惫了,我们就冲上去。”一群骑兵狞笑,丝毫不在意步卒当了炮灰,马都没有的穷逼胡人死了也就死了。
河岸边,有胡人看着宽阔的河面,忽然惊叫:“不好!汉人没有船!”
四五千胡人一齐看着河对岸,瞠目结舌,河对岸竟然一条船都没有!
有胡人悲愤了:“艹你娘的!谁把船都划走了?没有船,汉人怎么过来?我们怎么杀汉人?”
有胡人拿着刀子对身边的胡人怒吼:“是不是你们划走了船?快把船交出来!”
一群胡人四处寻找,就是找不到船只,这大河之上原本也就一两条渡船,听说汉人要杀过来了,白痴才会留在原地呢,船夫毫不犹豫地跑路了。
一群胡人愤怒极了:“就不知道把船留给汉人吗?”
有胡人坐在地上大哭:“我想要杀汉人!”“我想要吃两脚羊!”
有胡人厉声道:“慌什么!汉人会做木筏渡河的。”
一群胡人大喜,然后又悲伤了:“做木筏要几日啊?我们是在这里干等,还是先回家吃饭?在这里干等管饭吗?晚上有被子吗?”
有胡人红了眼睛:“没有船,我们给汉人造木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