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上,李翠花渐渐在惨嚎和血腥气之中有了精神,惊愕地看着四周。
谢斯焱一字一句地道:“民女李翠花无罪释放。”但是李翠花在这个农庄是不能待了,必须换个地方。
李翠花怔怔地看着谢斯焱,眼睛睁得老大,嘴唇颤抖,却说不出一个字,终于惨叫一声昏了过去。
寒冷的冬季,扬州各地开始了血腥的清洗,血流遍地,最惨烈的地方有整个农庄被杀三成人口以上的。但各地官员依然不肯罢手,矿场之内无数人凄厉地惨嚎,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成了苦役了。
有百姓穿着残破的衣衫,看着脚上的镣铐,以及黑暗的矿洞,仰天悲啸:“我有什么错?我劝人听管事老爷的难道还错了?”
另一个矿洞中,有人奋力地挖着矿石,泪水滴落在尘埃之中:“管事老爷睡个女人哪里错了?我也想当管事老爷,我也想睡女人,哪里错了?”
矿洞之中悲嚎声回响,如万鬼哭嚎,层层叠叠,无有尽头。几个矿洞的管事却笑得嘴角都要裂开了,眼看朝廷催着要铁矿铜矿可矿场缺乏人手,如今再也不担心了。
扬州的公文传到了荆州,胡问静扫了一眼,微微叹气:“终究是发展太快了,根基不稳。”速胜这东西只适合山贼强盗推翻朝廷,推翻之后就会暴露出无数的问题。
周渝脸色发红,一切都是因为她在荆州埋下的祸根。胡问静摇头,缺少合格的官员,不能深入基层,当然是身为老大的胡问静的错,关其他人什么事情?
胡问静想了想,只怕各地都有类似的情况,她有什么办法能够让百姓改变官老爷管事老爷就是可以成为“霸权”,就是可以欺男霸女的思想呢?
“还是要贯彻忆苦思甜!还是要加强样板戏!”胡问静想来想去只能是从根源上给百姓洗脑,靠屠杀只能威慑一时,终究不是正道。
她拿起公文,开始批复:“……扬州的粮食缺口由中央负责……”
扬州抓了一大批人去挖矿,这脆弱的粮食平衡再一次开始摇摆了。
胡问静下令道:“找个老农民来问问,这江南地方是不是也可以大规模种芋头,还有莲藕是不是真的不需要管?”胡问静心中有些不平衡,别的女主穿越到了古代只要坐在房间门里写几句废话就能国泰民安,粮食富足,她却要三天两天担心粮食安全;别的男主穿越到了古代三天发明玻璃肥皂发大财,五天制作步(枪)横扫天下,她却在吃人肉。大家都是穿越者,凭什么这么亏待她?
“啊啊啊啊啊!我要发飙了!”胡问静仰天长啸,然后在小问竹圆圆大大的眼睛注视之下老老实实地拿起公文开始处理公务,荆州、关中、中原的农田已经很多了,想要提高产量是研究化肥还是兴修水利?不懂农业真是抓瞎啊。
……
洛阳城中,魏舒的府邸前车水马龙,仆役忙着接收各个官员的拜帖:“实在是抱歉,我家老爷正在会见宾客,今日只怕是没空……”
一群官员毫不在意,拜访魏司空自然是要多等些时日的,只是叮嘱着:“我等最近一个月都有空,魏司空但有空暇,随时可传唤下官。”“纵然是深夜也无妨,下官随时等候魏司空的传唤。”
魏融听了仆役的汇报,只觉这“传唤”二字真是把那些官员的尊严降低到了脚底板,当年大缙朝的时候魏舒作为左仆射的时候哪有官员会用“传唤”遍地自己,他喃喃地道:“趋炎附势,何至于斯?”
魏舒看了一眼魏融,这个孙子历经风波依然对政务一窍不通,提醒道:“那些官员以为老夫是陛下的卧底,自然要讨好老夫了。”
魏舒与胡问静是打过交道的,但是既没有恩怨,也谈不上交情。魏舒自问在司马炎逊位还是在胡问静篡位的事件之中,他都是坚决的置身事外,绝不掺和,胡问静提拔他为司空只是因为大楚朝实在是缺乏文官,他作为洛阳甚至全天下寥寥无几的名声还不错的大缙老臣子,自然优先考虑了。可是这一片公心在那些脑子不太灵光,或者得到的消息太少太片面的小官员心中自然不是这么想的,已经有无数官员在衙署中明里暗里试探过魏舒几次了,抱贾南风的大腿有难度,抱荀勖的大腿有些迟了,抱魏舒的大腿刚刚好。
魏融想了许久,才有些懂了,咳嗽着道:“原来如此,那些人真是一门心思……”他又咳嗽了,没能说完他对那些官员的鄙夷和不耻。
魏舒担忧地看着魏融,儿子已经死在了他前头,这个唯一的孙子不会也死在他前头吧?
魏舒有些悲凉,亲人都死在了他前头,他连一个送终的人都没有吗?他想到了女儿魏华存,有些凄苦。
魏华存小时候入了天师道,向往成仙,不理俗世,家中来了亲友也绝不见面,更不愿意出嫁。
魏舒苦笑,他本来是不在意魏华存嫁不嫁人的,他的儿子魏混死得时候魏华存还小,他没了儿子,更想将女儿留在身边,女儿学道也好,想要长生也好,他都不在意的,他甚至有些支持,若是女儿真的能够长生不老,岂不是更好?他眼看着女儿的年纪过了十六、过了十八、过了二十,前来魏府求亲联姻的人越来越少,直到一个不见,他还是有些犹豫的,女儿一心求道,逼她出嫁未必就是好事。可是当魏融的身体也开始出了问题,随时可能倒下的时候,魏舒惊恐了,他老了,没几年好活了,若是魏融也死了,魏华存在这个世上岂不是一个亲人都没有了?魏舒想到女儿五六十岁却身无长物,也没有家人,在道观中风烛残年,心里立刻就惧怕极了,不由分说就强行将魏华存嫁了出去,女儿不懂一个人孤单的苦,他还能不懂吗?魏舒与妻子便张罗着在魏华存二十四岁的时候强行将她嫁给了刘乂。
虽然刘乂品行还不错,魏华存又生了两个儿子,看上去家庭和睦,但是魏华存出嫁之后再也没有联系过魏舒,别说见面了,只言片语也不曾有。魏舒甚至没搞明白女儿这是怨恨着他,还是因为修道久了,不与任何人联系。
魏舒看着不停咳嗽的孙子魏融,心中苦涩无比,他是做了什么孽啊,竟然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荆州城外的某个道观内,魏华存仔细地盯着眼前的几百个小盒子,盒子内是一个个青绿色的霉烂之物。【注1】
一个道人朗声道:“……第六百十五次实验……”一群道人盖上盒盖,开始按照流程操作。
魏华存喃喃地道:“希望这次的效果更好。”
一群道人笑了笑,道:“一定可以更好。”他们是有些信心的,这“青霉素”制作之法是胡问静亲自传授和示范过的,肯定能够成功。但是这青霉素治病的效果他们却有些怀疑,胡问静的言语中又是“病菌”,又是“病毒”,还有一大串的“细胞”,“杀毒”等等他们完全听不懂,胡问静似乎有一整套与现行医术完全不同的理论,他们也分不清这是“神授”还是胡问静这个著名骗子又在捣鼓什么东西。他们只能成为一个简单的操作工,努力将胡问静安排的实验做得更完美。
魏华存点头道:“是,我们一定可以做得更好。”另一个角落中,第五百八十七次实验提取的青霉素已经完成了,现在要进行过滤和再次提纯,有人招呼着众人:“过来帮忙。”
魏华存与一群道士走了过去协助,她心中同样对青霉素充满了不信任。自古以来的药方都是几碗水煮成一碗,这青霉素的提取之法稍微有些差异,但是提纯的原理倒是相同的,魏华存可以从一个炼丹师的角度理解青霉素的提取手法,可这霉变的东西也是药物?魏华存从来没有听说过。
魏华存心中对自己道:“且试试看吧。若是真的能够治病,不知道能不能资料魏融的病。”她不想与俗世之人多打叫道,以免耽误了成仙修道,但是她心中其实还是关心兄长唯一的孩子的,她几乎是看着魏融长大的,眼看着唯一的亲侄子就要步了兄长的后尘,她当然希望能够得到一线生机。
等今日的实验结束,魏华存出了培养室就见到一个道士皱眉站在门外。
魏华存问道:“出了何事?”
那道士苦笑着,从盒子内取出一个粗如儿臂的针筒,以及比成年人手指还要粗的针。
魏华存也苦笑了,胡问静说要将青霉素通过针注射入身体,命令工匠研究“注射器”,可是看看眼前的这“注射器”,若是(刺)入了身体,只怕就是一个巨大的窟窿。她微微有些理解工匠手艺活的粗糙,“空心的针”实在是太难制作了。
“陛下也看过了,发怒了,要求必须是绣花针大小。”那道士说道。
魏华存道:“绣花针大小……空心的绣花针怎么做得出来!”
那道士摇头道:“陛下已经亲自赶过去了,说了一大串什么沙子、融化、浇灌等等词语,反正我是一点没懂。”
魏华存微笑,胡问静的方言俚语实在是太多了,他们怎么听得懂。她笑道:“听说陛下已经在要求各地强行灌输洛阳话了,以后应该不会有听不懂的俚语了。”
那道士摇头,俚语的难度是在于形容一个洛阳话中不存在的物件,哪怕全天下的人都会说洛阳话,他们已经听不懂胡问静嘴中的俚语是什么意思。他笑着:“希望如此吧。”
荆州的某个作坊中,胡问静恶狠狠地看着一群工匠:“本座就不信搞不定一个注射针头!”
现代工艺制作注射器针头多半是用卷铁片的方式,但她手头没有黑科技,不可能用卷铁片的方式,所以唯一能够用的方式就是在绣花针内部开个孔了。可是这个孔怎么开呢?
胡问静发觉自己竟然要从头了解绣花针制作工艺,真是见了鬼了。
她悲愤无比:“本座要搞个小小的黑科技就这么难吗?”
南下统一东南亚的阻碍之一就是疾病,她若是搞定了青霉素,搞定了金鸡纳,她就能从海洋征服东南亚。反之,若是搞不定,统一世界的方法就只能是在丝绸之路上与漫长到足够让华夏崩溃的粮食补给线玩命了。:,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