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百姓呵斥道:“闭嘴!不要妨碍我们看戏!”
县衙前,无数百姓安静地坐着,脸上带着幸福地笑容,终于可以完完整整地看一出大戏了,这是几辈子修来的服气啊。
有百姓一边看,一边心里嘀咕,听说门阀老爷看的戏曲都是才子佳人大团圆,为什么这戏曲好像没有看到才子佳人啊。
更多的百姓丝毫不觉得有问题,这辈子第一次看戏,什么戏曲都新鲜。
“……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雪花那个飘飘,年来到。爹出门去躲帐,整七那个天,十那个晚上还没回还……”【注1】
不少看戏的百姓泪水盈眶,都是穷人家,过年躲债的事情几乎就是说他们自己。
“……大婶给了玉交子面,我盼我的爹爹回家过年……”
“……人家的闺女有花戴,你爹我钱少不能买。扯上了二尺红头绳,我给我悦儿扎起来,唉扎起来……”
“……人家的闺女有花戴,我爹钱少不能买。扯上了二尺红头绳,给我扎起来,哎扎呀扎起来……”
一群看戏的百姓笑容中带着泪水,这不就是他们这些韭菜的生活吗?哪个穷人家过年都不容易。
戏曲继续,门阀老爷就在刘白劳和悦儿欢欢喜喜穷过年的时候忽然出现,踢倒了刘白劳,抢走了悦儿,刘白劳自尽,悦儿被门阀老爷强(暴),受尽欺凌,当悦儿终于逃出了门阀老爷家,却发现已经家毁人亡,一夜白头。
一群看戏的百姓中哭声不绝。
有百姓惨然道:“我表哥一家就是被门阀老爷逼死的。”有百姓大哭:“我可怜的表妹啊。”有百姓泪如泉涌:“我爹就是这么死的。”
士农工商,农民的政治地位很高吧?一点不可怜吧?男耕女织生活幸福吧?哪怕打仗也是抓了“商”去,与农民无关,多好啊。
是的,汉武帝抓了全天下的商人、商人的子女、商人的孙子去当兵打西域,百不还一的时候,农民们是真的高兴和骄傲无比。我是农民,我不是低贱的商人,我不用去打仗送死。
可是,在其他时候呢?
打仗的时候要被官兵抢粮食,不论他们将粮食藏得多么的好,对官兵说得多么地认真,“我家没粮”,最后依然会被官兵找出粮食,抢走粮食。
打仗的时候惨了些,不打仗的时候呢?
说着“农民”,其实九成九的佃农才是多数,而佃农的命运就掌握在老天爷的手中。
大旱、大水、蝗灾,地里没了产出,缴不出佃租,这结果就是刘白劳和悦儿的下场了。
戏台之上戏曲依旧,乐声飘飘,台下无数百姓大声地哭泣,有人想起自身的遭遇,趴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
“我那苦命的丫头啊,娘不该卖了你!”
“儿子啊,爹不想吃你的,爹真的不想吃你的。爹也是没办法啊。”
“张老爷,你怎么就能打死了我爹呢?”
戏台之上,剧情一变。一个官老爷的角色带着几个士卒上场,看着悦儿的满头白发,开始唱词:“……为何门阀老爷地主老爷朱门酒肉臭,而百姓只能路有冻死骨?这真的是在同一个世界吗?……为何你明明是人,却一夜白头像个鬼?……为什么门阀老爷明明是鬼,却披着人皮?……”
无数百姓用力点头,只觉这些言语说到了心里,大家明明在同一片蓝天之下,为什么门阀老爷的狗吃着战斧牛排,用着一百多万文铜钱的包包,随便就挣一“爽”的零钱,每天吃六百五十文的菜依然觉得太少太可怜。这真的是一个合理的世界吗?
戏台上,那官老爷角色带着悦儿回到了村里,杀了门阀老爷,夺了地主老爷的田地,所有百姓都成为了集体农庄的百姓。
“……勤劳的人儿有饭吃,懒惰的人儿吃鞭子,只要大家努力干活,人人都可以吃饱饭,再也不怕门阀老爷来收账……”
唱词中,悦儿的头发又变黑了,穿着漂亮的衣衫,-->>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头上带着花,欢喜地笑。其余几个角色扯开了几条长卷,“旧社会将人变成鬼,新社会将鬼变成人”,“世上唯有农庄好,有农庄的百姓是个宝。”
戏曲落幕,高台之上落下横幅,露出戏文的名字《张悦儿》。
戏台下无数百姓用力鼓掌,大声地叫好,不知道是谁开始唱歌“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
无数百姓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大声合唱。
岑浮生站在县衙门口松了口气,浚仪县应该是搞定了。
……
豫州的某个集体农庄内,一群百姓哭喊着:“世上唯有农庄好,有农庄的百姓是个宝。”
司州的某个城池内,有人面红耳赤,怒视另一个男子,厉声道:“你若是再敢说农庄的坏话,老子就打死了你!”周围一些百姓大力支持:“这种人就该打死了!”有人的手指都戳到了那说农庄坏话的人的鼻子上:“做人要有良心!要不是集体农庄给你饭吃,你能长得这么壮实?若不是集体农庄不用交租,你儿子早就被抢走了!”
另一个农庄内,一群社员在食堂中一边吃饭,一边感叹。
有人道:“我记性真差,我差点忘记了,我以前从来没有吃过饱饭的。”另一个人道:“是啊,我到了集体农庄后才第一次吃肉,若不是集体农庄,我还在吃野菜粥呢。”周围的人点头,看着手中早已变得平平无奇的丰盛饭菜,又一次感觉到了幸福和满足。
某个农庄的学堂前,一群小孩子唱着戏曲:“……人家的闺女有花戴,我爹钱少不能买……”
一个男子看着不远处的孩子们唱歌,低声对几个同伙道:“官府没收了我们的田地,官府就是亏待了我们!我们一定要推翻了官府,杀了胡问静,夺回我们的田地!”
几个同伙惊恐地看着那个男子,小心翼翼地道:“你疯了!陛下有污妖王附体的,刀枪不入,还会飞!你怎么可能打得过陛下?”
那男子怒目几个同伙,前段时日还很听话,随时准备造反,为什么忽然就变成良民了?
几个同伙更加惊恐地看着那个男子:“王老五去洛阳观礼了,亲眼看到陛下隔着几百丈打飞了几千人,长公主殿下法力无边,天兵天将护着长公主殿下,你不过是一个凡人,也配与陛下厮杀?”
那男子厉声道:“休要听王老五胡说!”
几个同伙用力摇头,王老五是农庄中出了名的老实人,每日沉默无语,只会埋头干活,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别说吹牛说谎了,就是话都没有几句,怎么会胡说八道?王老五说的一定是真的!
农庄的宿舍中,王老五躺在床上浑身发冷,一个社员煮好了药汤,递给王老五,道:“趁热喝了。”
王老五大口喝下了苦涩的药汤,然后再次裹紧了被子。他在洛阳的时候距离胡问静或者小问竹有十几二十万人,他从头到尾什么都没有亲眼看见,既没有亲眼看到胡问静杀刺客,也没有看到胡问静被道士镇住,更没有看到小问竹令血水倒流,但是他听到了其余百姓的言语,看到了地上的血水,注意到了其他百姓发抖的身体惊慌的脸,他确信他从其他人嘴里听来的言语都是真的,他一个字没有修改的告诉了这个农庄的人。
几个社员在王老五的宿舍前低声道:“王老五说这是因为他在洛阳沾染了污妖王泄露的妖气……”几人缓缓点头,怪不得像牛一样壮实的王老五也病倒了。有人低声道:“……若不是他在洛阳吃了道门的神药,此刻只怕已经……”众人对此深信不疑。有人道:“县令说了,只要吃了道门的神药就不会有事的,等神药祛除了王老五体内的妖气,王老五就能下地了。”
……
并州的某个城池的豪宅内,有戏班子正在搭台子,豪门的某个老爷过寿,请他们唱戏。
管家走了过来,问道:“你们会唱哪几出戏?”
戏班班主急忙赔着笑道:“我们会唱《玉堂春》、《金玉会》……”他将适合在寿宴上唱的几个戏曲一一说了。
那管家皱眉道:“会唱《张悦儿》吗?”
戏班班主汗流浃背,用力摇头:“不敢,不敢!”
那管家厉声喝呵斥道:“是不敢,还是不会?”
戏班班主抹着汗水,认真地道:“是不会,是不会。”《张悦儿》这一出戏在大楚红遍大江南北,走南闯北讨生活的戏班子怎么会不会呢?可是这一出戏无论如何都不适合在寿宴中唱,唱完了一定脑袋落地。
那管家冷冷地看了那戏班班主几眼,转身离开,回禀少爷道:“那戏班子不会唱。”几个少爷和小姐唉声叹气:“竟然请了个不会唱《张悦儿》的垃圾戏班!”“我还以为可以听到《张悦儿》了,李家那几个听过了,说可好听的,每日在我面前炫耀。”有少爷怒道:“去换个会唱《张悦儿》的戏班子!”
管家陪着笑道:“并州之内这个戏班是最好的了,若是他们不会,其余戏班子也多半不会。”管家为虎作伥多年,一眼就看出戏班子是会唱《张悦儿》的,他不知道《张悦儿》有什么犯忌讳的,但是看那戏班班主一身汗水的模样就知道万万不可强行点唱《张悦儿》,而且这寿宴唱什么戏哪里是几个少爷小姐可以决定的?
……
并州另一个城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