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敦瞅瞅身边密密麻麻的士卒,一个机灵,调转马头跟着逃向营寨。
司马越的大军大声欢呼:“必胜!必胜!必胜!”
司马越得意无比,只需要数日就能灭了这支该死的琅琊王氏的大军,然后一统天下。
远处忽然有号角声响。
有将领汇报道:“殿下,有数千琅琊王氏的骑兵靠近。”司马越一点点不在意,只要数百纸甲骑兵一冲,那数千琅琊王氏的骑兵不过是送人头而已。
那数千琅琊王氏的大军越来越近,司马越举起了手臂,就压下令冲锋,忽然不敢置信地的死死地看着那琅琊王氏的数千骑兵。
祖逖用力地揉眼睛,一字一句地道:“王八蛋!”
司马越深呼吸,厉声道:“王八蛋!”
越来越近的数千琅琊王氏的骑兵的身上同样是蓬松的、淡黄色的纸甲。
琅琊王氏的营寨之中,王敦死死地看着己方援兵身上的“诅咒铠甲”,真心怀疑这个世界进入了神魔鬼怪横行的时代,不然为什么刀枪不入的诅咒铠甲如此不值钱了?
一个时辰之后,王衍在营寨中看着王敦,淡淡地道:“难道你以为我王衍会放任胡问静妖言惑众装神弄鬼吗?”
王敦和一群王氏子弟崇拜地看着王衍,不愧是琅琊王氏的族长、天下有名的玄学大师,竟然不动声色的破解了胡问静的狗屎甲胄。
王衍平静地看着众人,其实心里得意无比,纯粹是运气。他一直在四处寻找买了“诅咒铠甲残片”的门阀的下落,因此发现了佘阀。
佘阀见惊动了琅琊王氏,很是惶恐,小地方的小门阀怎么可能与大名鼎鼎的琅琊王氏作对?原本想要发家致富,改换门庭,成为天下第一门阀的雄心壮志在琅琊王家的使者面前彻底粉碎,不等琅琊王氏的使者多说什么,佘阀阀主亲手捧了“诅咒铠甲残片”,老老实实地奉献给了琅琊王氏。
王衍找了一群工匠也没搞明白这片坚硬的东西是什么东西,有工匠倒是怀疑这是纸张,但是为什么这么硬呢,是不是浸油或者烘烤过了?而且似乎与谣传中蓬松和淡黄色的诅咒铠甲不怎么符合。想要彻底搞明白这坚硬的东西是什么,是怎么做的,只怕不是简单地看看摸摸就能搞明白的,没有三五年的摸索实验搞不定。
王衍哪有这火星时间,听说有可能是纸张,想起小时候曾经拿书本垫在屁股上挨打,干脆下令拿纸张做铠甲试试。然后就是在短短的几个月内就搞出来了纸甲。
但王衍绝不会这么告诉别人,只会轻描淡写地道:“果然是纸张。”一副高深莫测。
王敦得了纸甲,奋力砍了几刀之后确定纸甲刀枪不入,大笑:“天助我也!”一群琅琊王氏的将领同样大喜,有了纸甲之后大家都一样,谁怕谁啊。
王敦举着酒杯向王衍祝酒,心中对胡问静、司马越和王衍都有了几分惧意。
为什么这三个人能够用一张薄薄的纸张玩出花样,而他却怎么都想不到?难道是他的才学不够?那他怎么横扫天下?
王敦进一步思索,手脚冰凉。
王敦一直认为自己的才学稍微比王衍差了一点点,被王衍比下去倒也不如何的意外,但司马越和胡问静的才学也在他之上吗?
有没有才华从表面是看不出来的,何况王敦完全不认识司马越和胡问静,但是根据大缙朝统一认为的“才性同”,才华和品行是完全相符的,品行好就才华高,才华高就品行好,那么能够想出纸甲的胡问静和司马越的才华比王敦好,所以品行也比王敦好?
王敦可以接受“德高望重”的东海王殿下比自己有才学,但是只会写小黄文,名声比狗屎还要臭的胡问静怎么可能比他有道德?
王敦心中对“才性同”的“普世价值”陡然有了深深地怀疑,只觉比打输了仗更加令他颤抖。
假如才华和品行无关,“才性离”,“才性异”,那么,以道德高尚闻名天下的王衍何以立足?若是才华与品行其实无关,是不是可以进一步推演出才华品行与能力也无关呢?
……
清河城内。
司马越缓缓地倒上了茶水,天气很冷,茶水的热气在空中冉冉上升。
王衍轻轻地品了一口,皱眉道:“劣等茶叶。”这辈子没有喝过这么烂的茶叶,他转头看司马越,几乎以为司马越是故意用烂茶叶羞辱他。
司马越大笑:“本王现在穷困无比,哪有好茶。”拿起茶杯大口喝茶。
王衍轻轻地笑道:“东海王殿下与我琅琊王氏前前后后打了一年多了,有再多的钱财也打没了。”从太康四年开始厮杀,如今已经是太康五年年末,再过个把月就是太康六年,那就是打了两年了。
司马越放下茶杯,笑了:“琅琊王氏也撑不住了吗?”他早就知道琅琊王氏会撑不住。他有东海、陈留、濮阳等数地在手,又强硬地执行了集体农庄制这才能够勉强维持战争,王家只有琅琊一地又能有多少收入?就算琅琊王氏有数百年的积攒又能怎么样,难道粮食还能藏数百年?在花钱如流水一般的战争中再多的钱财粮草也会被无穷无尽的耗费拖垮。
王衍认真地道:“撑不住了。”
司马越客客气气地道:“若是琅琊王氏愿意投降,本王一定是欢迎的。”
王衍大笑:“东海王殿下何以欺我?我琅琊王氏若是投降,我的脑袋就要落在殿下的手中了。”
司马越也是大笑,王衍敢带着百十个随从就进入清河城谈判,有如此的气魄和胆量显然不是可以蒙骗的傻瓜。
王衍止住了笑,认真地道:“当今天下,十成之中胡问已经得了其六,最近又去了关中,若是关中落在了胡问静的手中,这天下十之七八已经在胡问静手中,我等出了投降还能做什么?我琅琊王氏投降后向胡问静称臣,以我琅琊王氏的人才只要努力为国为民,不出数年职务不失州郡,可是东海王殿下又能如何?”
司马越听着王衍用鲁肃劝孙权的言语劝自己,对王衍的评价顿时下滑了一层,曾经有人言王衍华而不实,今日见之果然。他认真地问道:“王阀主有何赐教?”心中已经知道了王衍要说什么。
王衍认真地道:“胡问静势大,非殿下与我琅琊王氏单独可抗衡,我琅琊王氏与殿下没有仇怨,何必为了意气之争互相厮杀?若不是殿下与我琅琊王氏在中原厮杀,这胡问静又怎么可能东征西讨,席卷天下?若是殿下与我狼烟王氏继续厮杀,老夫料想这天下定然是胡问静的,殿下的人头只怕要在胡问静的案几上了。”
他盯着司马越,严肃地道:“关中,并州,幽州,胡人四起,眼看就要席卷冀州,胡问静定然会不顾一切的征战胡人,我等只管壁上观,岂不是好?”
司马越淡淡地道:“可是,你怎么知道胡问静会不顾一切的征战胡人?”这一次胡人作乱势力很大,关中、并州、幽州乱得一塌糊涂的消息他也收到了,也知道胡问静去了关中,但是王衍怎么就会认为胡问静会四处征讨胡人,而不是以邻为壑呢?老实说,司马越就没看见天下官员站出来努力抗争胡人,大缙朝此刻权臣篡位自立,皇室与门阀厮杀缠斗,胡人做乱,各地烽烟四起,这已经是典型的乱世了,乱世之中何时见过为了百姓而与贼人厮杀的英雄?谁不是打着救国救民的旗号扩张势力夺取天下。他司马越,以及其他司马家的王侯,案几对面的琅琊王氏的阀主王衍,以及天下各地的刺史、州牧、将军、豪门大阀谁不是坐看胡人四处纵横,只要不惹到自己的头上就冷静旁观,纵然隔壁邻居伸出血淋淋的手求救也假装没看见,而惹到了自己的头上就期盼别人救援?满朝王侯,天下公卿,举世门阀权贵个个道德高尚,辩论的时候言词之锋利足够毁天灭地,但谁为了一群P民而主动与胡人作战了?王衍竟然以为道德败坏的胡问静不但不抓住机会扩张势力,反而会为了与己无关的胡人而四处征战解民倒悬,是不是脑子有病?
王衍悠然地在大冬天摇着扇子,曼声道:“一山难容二虎,一朝难容二胡。这大缙朝杀戮胡人最盛的就是胡问静,若是胡人得势,哪里容得下胡问静?胡问静若是不想被胡人砍成肉酱就必须四处征讨胡人,这不是为了天下百姓,是为了她自己的身家性命。”王衍悠然地看着司马越,这点都看不透,这司马越真是废物啊。
司马越轻轻鼓掌:“王阀主果然高见。”这王衍是不是脑残啊!小时候脑袋是不是被门夹过还是浸在水里三天三夜才捞起来?
王衍轻描淡写地挥手:“胡问静定然会与胡人为敌,此一也,我等尽可以在清河坐看胡问静与胡人两胡相斗,必有一死。”
“若是胡问静不愿意出战,我们也可以逼她出战的,此其二也。”王衍笑了,不惹到自己就不出战,很有道理啊,那就让胡人去惹胡问静好了。
王衍道:“东海王殿下是皇室宗亲,威震天下,我琅琊王氏数百年的豪门大阀,德配天地,胡人若是知道我二人在清河,焉敢至清河?定然会引军去邯郸、邺城。邺城大,不容有失,胡问静哪怕在关中也会立刻赶回邺城,届时就是我等坐看胡问静与胡人厮杀的时刻了。”
司马越大笑:“好,果然妙计!”他微笑着看着王衍,就这心性,琅琊王氏能够横行大缙朝真是奇迹啊。
祖逖坐在司马越身后,听着两人的言语,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翻江倒海,只想找个地方呕吐,这司马家的皇室宗亲与豪门大阀的心中就没有一丝丝的百姓的存在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难道这个“族”不是种族的“族”,而是家族的“族”吗?难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在豪门大阀的眼中其实是“非我门阀,其人非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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