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8、竟然属于亲友团!

今日是除夕, 洛阳城内一片喜庆,街上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和满足,见了陌生人也客客气气的,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

荀家的族人几乎都到了, 正在寒暄, 一群小孩子难得的不讲礼仪,到处钻来钻去, 时不时被一个长辈拦住, 塞上几个糕饼红枣。

荀勖默默地站在院子里, 院外无数人欢声笑语, 更有一些顽童零零散散的燃放爆竹。但荀勖的心中却一点没有喜庆团圆的念头, 他细细地回顾胡问静对贾南风的称呼“南风”,只觉胡问静对贾南风的态度很是微妙。

胡问静在对人的称呼上极其的随便, 什么“老荀”“老贾”“老刘”“老马”之类的无礼称呼是司空见惯了, 一些迂腐之人以为胡问静不遵礼仪,不懂礼法,狂妄自大, 很是不屑胡问静的为人处世, 在称呼上都不懂得讲礼貌,这是缺少做人的基本素质。

可是荀勖从来不这么想,胡问静毫无礼貌的称呼极其的见到心机。

胡问静称呼马隆“老马”,马隆会怎么想,马隆的手下会怎么想?只怕除了觉得胡问静不懂礼仪, 心中想得是胡问静果然是个“市井粗人”, 与自己一样出身低贱,很有知己之感。军中的将领士卒在没有外人的时候称呼马隆“老马”的人还少了吗?胡问静作为一个女子就因为这毫无礼貌的“老马”瞬间拉进了与马隆等行伍出身的将士的距离,被当做了自己人。换个人客客气气地称呼“马伯伯”, “欧阳世兄”,“南宫表哥”的女将军试试,分分钟就被一群将士觉得是来镀金的大家闺秀,客客气气的排除在自己人的圈子之外。

胡问静称呼贾充“老贾”,称呼荀勖“老荀”,贾充和荀勖又会怎么想?生气?冒犯?若是朝廷大佬会为了一个称呼而生气,那这个大佬早就被衙署外痛骂奸臣的百姓气炸了肺了。贾充和荀勖这辈子都没把名誉放在心中过,他们只会很高兴外人听着“老贾老荀”之类的称呼觉得胡问静是个得志就猖狂的蠢货,为他们抱屈,与胡问静保持距离甚至反感胡问静。以及会怀疑胡问静是不是想要故意假装亲近他们,其实心中存了杀意?

简单地无礼的称呼在心机深沉如贾充荀勖之流的心中从来是不简单的,充满了各种陷阱。

胡问静对贾南风的称呼一直在“太子妃”“太后”之间打转,荀勖是第一次听见胡问静称呼贾南风“南风”,他不清楚胡问静以前有没有这么称呼过贾南风,若是没有,是不是透露了什么信息?

荀勖默默地沉思。贾充太狡猾,所有言行都是诡计,一个字都信不得,贾南风就愚蠢到令人头疼了,说她老实,偏偏贾南风天天想着阴谋诡计,说她奸猾,却只会傻乎乎地宅斗。假如贾南风贾午仅仅是两个宅斗蠢货,胡问静一定是毫不犹豫地把她们打发去当一辈子富贵闲人,反正宅斗脑也不需要出宅子的,在宅子里慢慢地玩阴谋诡计好了,又伤不了她一根毫毛。

贾南风贾午是贾充一系的旗帜,对贾南风贾午的态度会影响朝廷的稳定?荀勖对此不屑一顾。放在其他朝廷丝毫都没有错,朝廷大佬身边有一系列人马,哪怕全是文官也会影响朝廷的稳定,当皇帝的必须考虑朝廷动荡的后果,别的不说,贾充一系的人玩一手阳奉阴违敷衍了事,朝廷就够喝一壶的了。可这些对胡问静一点点用都没有。

荀勖在心中默默叹气,胡问静管理天下的核心竟然不是朝廷官员,而是集体农庄制度,胡问静掌控的地盘之中似乎只有洛阳城内没有受到集体农庄制的影响,依然是政治经济中心的模样,但洛阳城外就是集体农庄制了。这洛阳城内的例外是简单地想要保持现状,不激化矛盾,还是想要让朝廷的官员看清楚天下的运转其实不需要官员?

荀勖一时之间参悟不透,但是有一点确定无疑,杀光了洛阳城内的官员对胡问静毫无影响。

前院爆发出了一阵欢笑,也不知道是有人说了笑话,还是做了什么。荀勖转头看了一眼前院的方向,微感寂寥。荀家的人真是不堪用啊,所有事情都必须他一个人思索。他听着前院的笑声,这胡问静只怕如他一样的寂寥。身为一个山贼头子就是要守得住寂寞。

荀勖嘴角露出了微笑,他怎么会用“山贼头子”形容胡问静?但他觉得这个词语确实形象极了,胡问静的朝廷就是一个山贼窝,没有规矩,没有法律,只有第一把交椅第二把交椅,一切事情官大说了算。

荀勖微笑着,心里只觉好笑。

“南风”这个称呼又是合理,又是不合理,很是奇妙。论年纪,胡问静无论如何不该这么称呼贾南风的,胡问静才十七岁,贾南风都有二十七八了吧?这以长辈前辈的口吻直呼姓名自然是不妥当的,但以皇帝的身份称呼臣民却合理极了,甚至还带着客气和尊重,随便一个草民会被皇帝直呼姓名?能够被皇帝直呼姓名就带着亲密。

荀勖只觉胡问静的态度极其的有趣,她用“南风”二字表明了自己的地位,以及贾南风依然是她的亲密伙伴,但胡问静有必要这么做吗?

贾充过世,贾南风贾午只会宅斗,掀不起风浪,胡问静又不在意贾家或者荀家的势力反抗,何必要表示与贾南风多么亲密呢?贾南风前些时日还在想着扫胡问静的面子,还想用“问静”二字打胡问静的脸,胡问静为什么不干干脆脆地把贾南风以前朝太后的身份打发去沛国再也不见呢?

荀勖心中微微有些欢喜,好像他抓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是还需要证据,毕竟答案太过匪夷所思。

管家恭恭敬敬地走近,道:“老爷,可以用膳了。”

荀勖点头,他抬头看天,此刻已经是午时了,荀家在京城大大小小几十口人都在等他呢。他微微有些好笑,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有点荀家的人听话的感觉,平时就不见这些人肯老实听话。

荀勖进了大堂,几十个荀家的族人见荀勖的脸色不怎么样,有人大气都不敢喘,有人却鄙夷地扯动嘴角,更有人低声道:“荀勖以为自己已经一飞冲天了吗?”听见的荀家的人笑着,荀勖当然想要一飞冲天,可是事实就有些搞笑了,抛开胡问静当皇帝是多么的可笑和不稳当,胡问静从来没有任命过荀勖官职,荀勖能够调动朝廷资源,运转朝廷各项事宜只是因为其余官吏同样没有老胡家朝廷的合法任命,只能根据大缙朝的官职做事。若是按照夫妻关系做比喻,荀勖此刻就是没名没分跟着胡问静的外室而已,从来就没有被承认过,荀勖又算什么一飞冲天呢?

荀勖面无表情地看着一群族人,几乎可以看穿每一个人心中的想法,他只觉无比的熟悉和自在,这才是荀家狗屎的人才们啊。

“用膳吧。”荀勖无精打采地道,一个人扛一个家族听着就累,何况是一个不怎么团结的家族。他时常有些怀疑,百年前荀家的先人们是怎么完成家族的内部团结和统一的,难道是因为当时荀家只是普通门阀,而现在是顶级门阀,所以人心就变了?荀勖唯有苦笑,可以同贫贱,不能共富贵啊。

大堂内欢声笑语,这除夕的晚餐才是重点,午餐不过是日常用膳而已,也没什么人把这一段饭看得多么的严肃和认真,有人闲聊,有人讲着笑话。

一个荀勖的手下匆匆进了荀家,见荀勖正在用膳,快走几步到了荀勖的耳边低声道:“贾家得到谣言,胡问静其实是曹操的后人。”

荀勖一怔,嘴角渐渐有了微笑,笑容越来越灿烂,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好!好!好!来人,拿酒来,饮胜!”真是想不到啊,他竟然猜对了,胡问静竟然是个白痴!

……

贾家。

贾南风气呼呼地看着司马女彦,司马女彦睁大了眼睛看着贾南风,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娘亲要瞪着她,她小心地问道:“是我今天没有写大字吗?”

贾南风继续气呼呼地看着司马女彦,凭什么贾家以后要靠小女彦了?小女彦才五岁!她作为大缙女子第一人为什么要沦落到靠五岁的女儿?

贾午急忙笑着道:“女彦乖,你娘亲才没有生气呢,你娘亲与小姨吵架呢。”

司马女彦立刻信了,娘亲经常与小姨吵架的。她欢快地点头,将案几上的糕饼塞进了袖子里。贾南风更加生气了,为什么她的女儿与小问竹一模一样?司马女彦完全不知道贾南风更生气了,欢笑着:“我去找问竹姐姐玩。”

贾午点头道:“好啊,不过晚上要回来,今天是除夕,你一定要回家的。”小女彦扁着嘴,竟然不能和问竹姐姐住在一起?她无奈地点头:“好。”跑了出去。

一群宫女和护卫急忙跟上,簇拥着小女彦向皇宫而去。

贾午看看其余孩子吓得大气都不敢喘,急忙扯着贾南风的衣袖:“姐姐,我们已经商量过了,是不是?”贾南风依然气呼呼地,她与贾午商量的结果就是贾充失势,胡问静就不把她们放在了眼中,以前恭恭敬敬地喊着“太子妃”“太后”,如今翻脸就成了“南风”。贾家唯一的倚靠竟然是与小问竹关系好到没话说的小女彦了。以胡问静对小问竹的疼爱,只要贾家不作死,胡问静绝对不会伤害小问竹的好朋友小女彦的。

对于这个结果贾南风一万分的不服气,却又无可奈何。

贾南风甩袖进了书房,贾午急忙跟上,合上了门,又苦口婆心地劝着:“胡问静确实比我们有才华……”贾南风恶狠狠地瞪贾午,贾午无奈极了,“……她当皇帝对我们而言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想想司马越司马柬或者卫瓘当了皇帝,贾家此刻已经全家人头落地了。

贾南风在理智上很清楚,但是在感情上却无法接受,咬牙切齿道:“南风?胡问静比我小得多了,有什么资格叫我南风?”贾午只能继续地劝着,心里其实也很是埋怨胡问静,叫一声太后或者南风姐姐、贾家姐姐会死吗?真是人走茶凉,贾充刚死,胡问静的言语就没了规矩。

贾混忽然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有胡问静的密报!”

贾南风和贾午莫名其妙,胡问静就在城里,需要密报干什么?贾混看着贾南风和贾午,真是被两个侄女气死了,他听见“胡问静的密报”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胡问静要对贾家下手了,但这两个侄女竟然一点点没有往这个方面想。

贾混压低声音道:“有密报,胡问静的身世可疑!”

贾南风和贾午怔怔地看着贾混,忽然一怔兴奋,某个很出名的女子身世可疑,这个情节她们熟啊!

贾南风和贾午互相看了一眼,眼中掩饰不住地得意和欣喜,贾午低声道:“难道胡问静其实是外室子?”若是胡问静的身份如此不堪,以后看胡问静怎么在她们面前耀武扬威。贾南风呵斥道:“闭嘴,若是胡问静是外室子,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全部都会死!”贾午用力点头,心中瞬间想到了胡问静杀了全家老小,把族人都送去了挖矿,以前不明白胡问静为什么对家人这么心狠手辣,此刻彻底明白了,这是胡问静要掩盖她是外室子的真相啊。

贾混用力摇头:“不是,不是!”事情重要无比,怎么可能是胡问静是外室子之类的鸡皮蒜毛的小事情?

贾混道:“胡问静是谯县……”

贾南风陡然惊呼出声:“难道!”她死死地盯着贾混,忽然开始摇晃了。“……谯县……沛国……爹爹对胡问静屡屡不可理喻的维护……真相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