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8、奸臣最后的良心

贾南风脸色惨白,她竟然觉得有道理。

贾充继续道:“老夫是快死了,女帝的压力也比较大,贾家很大的可能会安分守己。但是荀勖还身强力壮啊,荀勖有好几个儿子啊,荀勖还有很多荀家的族人啊。荀勖会不会想当皇帝?”

贾南风脸色更白了,太有可能了!

贾充看着贾南风:“你作为太后以为高贵无比,如今知道胡问静想要做女帝,会不会感受到了背叛,是不是想着杀了胡问静,是不是觉得胡问静可以当女帝,为什么你不可以?你有司马家太后的名分,有司马家正统皇帝司马遹在手,会不会想着干掉胡问静,让司马遹做个傀儡,而你垂帘听政?”

贾南风汗水更多了。

贾充冷笑:“看,你自己听了都犹豫了,你说胡问静会不会惶恐,会不会觉得我们不可信任?皇帝的位置太过耀眼,谁都想要,谁又敢信任谁?”

他带着无奈,淡淡地道:“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以前可以共患难,不代表现在可以共富贵。以前胡问静可以放心的将小问竹托付我们,因为我们与胡问静的利益是一致的,损害胡问静就是损害我们自己,我们断断不会这么不智,如今皇位只有一个,我们却有一大群人,胡问静凭什么敢信任我们?”

贾南风颤抖着道:“所以……小问竹……”

贾充认真地道:“洛阳想要固若金汤,能够抽出三千人已经是极限,但仅仅三千人的军队,胡问静没有丝毫把握可以带着小问竹毫发无伤。胡人在关中看似是骑在缙人脖子上的第一等人,其实没有产业,全靠抢劫和朝廷救济为生,人的贪心没有止境,缙人恨胡人,胡人亦恨缙人久矣,胡人起兵之初,积怨爆发,定然势不可挡,胡问静想要遏制胡人势必要经历血战,纵然她一身武艺也只能保全自身,若是带了小问竹,如何保证她的安全?这小问竹定然要留在洛阳的。可你都知道小问竹是胡问静的逆鳞,这洛阳城中还有几人不知?若是老夫挟持了小问竹为质还是小事,若是老夫将小问竹交给司马畅甚至胡人头领呢?或者老夫也有底线,做不出与胡人联手的事情,只是砍下小问竹的人头祭旗呢?”

贾南风打了个寒颤,想想就觉得可怕。

贾充淡淡地道:“胡问静留下五百最精锐的骑兵在洛阳,而不是带去关中,原因有三个。”

“其一,此去关中需要面对胡人士气最高的时刻,绝不是五百骑一次冲阵就可以获胜的,此战没有任何的取巧,定然耗时长久,五百骑兵的优势是战马和纸甲,战马无法长期冲刺,纸甲虽轻却容易损坏,长期作战之下缺乏后勤难以修复,时日久了天气又变化莫测,可能遇到雨雪,这五百骑兵的两大优势在关中荡然无存,远不如老老实实带着三千个穿着全套铠甲的中央军士卒更加的有利。”

“其二,留下五百骑兵在洛阳就是监视和警告老夫、荀勖,以及洛阳城中蠢蠢欲动的人,谁敢切断胡问静的退路,或者与司马畅联手对付胡问静,五百骑兵分分钟就能砍下谁的脑袋。”

“其三,若是老夫等人挖了地道或者使用了其他办法瞒过了五百骑兵的监视,从城外调了数万大军入城,那么五百骑兵就立刻护着小问竹冲出洛阳,召唤胡问静安排在各地的手下围攻洛阳。”

贾充笑着,一点不觉得胡问静太过不信任他,相反,他很是满意胡问静的谨慎,一个信任他人的奸臣已经愚不可及了,一个信任著名叛徒的奸臣更是去死好了,胡问静虽然有些天真,但是基本的心眼还是有的。这贾家跟着胡问静终究可以荣华富贵的。

贾南风闭上了眼睛,泪水流了出来,她也不知道这是惭愧、紧张、害怕、气愤,还是以为其他更加复杂的感情,泪水只是不受控制的长流。

贾充温和地道:“所以啊,傻孩子,不是为父要害你,不是为父要卖女求荣,而是我们全家必须看清局势,万万不要做错了事情,结果全家人头落地。”

贾南风无力地点头,胡问静要做皇帝了,她这个太后要成为前朝太后了,不知道会不会住冷宫啊。想到冷宫中数千司马炎的妃子,贾南风苦笑,她对那些妃子马马虎虎,至少没有短了她们衣食,不知道她进了冷宫之后,胡问静,不,胡皇帝陛下会不会短了她的衣食呢?

贾充注意着贾南风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终于确定贾南风老实了,他很是高兴。贾南风就是这么的愚蠢和单纯,随便说点耸人听闻的言语就能唬住了她。胡问静会怕贾充荀勖造反?真是可笑,这洛阳四周都是胡问静的兵马,贾充荀勖用P股造反吗?

但贾充并没有全部说谎,胡问静留下五百骑兵确实是为了镇压洛阳可能存在的叛乱,以及保护小问竹,只是那个叛乱的核心不是他和荀勖,而是贾南风。贾南风的宅斗脑袋深不可测,胡问静贾充荀勖三个人加起来都搞不明白贾南风会想什么做什么,天知道贾南风会不会与司马畅联手,与司马越联手,或者抓了小问竹要挟胡问静投降什么。

贾充苦笑,他若是活着,这些都不可能发生,若是他死了,这些很有可能变成真的。所以,他今天必须彻底的打消贾南风的愚蠢念头。

贾充盯着宝贝蠢女儿,认真地道:“你此刻其实有两个选择。其一,在胡问静称帝之后成为前朝太后,带着前朝皇帝和公主回沛国做个富贵闲人,胡问静一定会按照惯例封赏你们为侯爵,从此之后虽然远离权力中心,但是一身衣食无忧。”

贾南风想起洛阳城中的蜀帝刘禅和吴帝孙皓,打了个寒颤,前朝皇孙就是俘虏样板,人人可以羞辱。

贾充道:“以我贾家的关系,就算你和司马遹退隐沛国也绝不会有人敢欺(辱)你们。”

贾南风摇头,沾染上了“前朝”二字能有什么好的,只怕要指望贾谧和司马女彦与小问竹的交情了。

贾充继续道:“其二,就是进入胡问静的新朝为官。”

“你只是前朝太后,且这太后之位得来的苦涩无比,无权无势,不成享受一丝威势,贾家又是胡问静的盟友,你入胡问静的新朝为官并不算太难,只是这职务未必会高,多半要看你的能力了。”

贾充缓缓地道:“你一直以为自己能力超群,想要有个施展的机会,只是司马衷死得早,大缙朝风云变化,竟然没有给你施展的机会就成了太后,你若是能够在新朝为官,倒是也能一展抱负。”

贾南风皱眉,成为胡问静的臣子?面子上有些不好看啊,道:“且让我考虑考虑。”

贾充微笑着点头,看着贾南风离开。他松了口气,贾南风是真的没了闹事的心,那他就放心了。贾混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擦掉了额头的汗水,道:“还好,还好。”

贾充转头看着贾混,冷冷地道:“我叫你送儿子去西凉,你心疼儿子,不想送他去西凉吃苦,结果陷落在了洛阳,差点送命。”贾混汗如雨下。

贾充继续道:“现在,你若是再管不住你儿子,闹出了什么事情,我连亲女儿都能杀,难道就不会杀了你儿子?”贾混用力点头,这回绝对不会任由儿子胡闹,若是儿子有一丝一毫闹事之心,坚决打断了手脚关起来。

贾充看着贾混飞快地离开,真是高兴贾混也是个蠢货。若是贾南风执意要与胡问静作对,贾充绝不会杀了女儿,他只是胡说八道而已。

贾充支持胡问静为帝就是为了子孙后代的荣华富贵,杀了女儿岂不是荒谬极了?贾南风若是执意与胡问静做对,贾充甚至不需要下令如何对付贾南风,他早已在不知不觉之间将贾南风身边的人尽数置换,但凡有能力有野心作乱的人尽数被隔离了与贾南风的接触,贾南风若是想要闹腾也就是在宫中闹腾而已,只怕太监宫女都不会陪着她闹。胡问静心还算宽,绝不会为了一个冷宫中大呼小叫的前朝太后就杀了贾家满门的。

贾充闭上眼睛细细地想着,已经唬住了贾南风和贾混,断了贾南风与外界的联系,若是他死了,贾南风应该闹腾不起来了吧?他笑了笑,一点不敢小看宅斗女儿的本事,还是要多加提防。不过有荀勖在,贾南风应该翻不起风浪了。

贾充微笑着,奸臣之间就是容易沟通,荀勖很清楚贾家和荀家的定位就是互相监督,谁敢造反就灭了对方,绝不会傻乎乎地乱来的,毕竟荀家同样没有兵权在手。

贾充想着贾谧始平等人,还是要让小问竹与她们多玩耍,抱小问竹的大腿比抱胡问静的大腿容易多了。

……

花园中,司马女彦期盼地看着天空:“问竹姐姐,今天会下雪吗?”小问竹摇头,她怎么知道。司马女彦扁嘴:“我想打雪仗。”小问竹眼睛睁得大大的,她也想打雪仗。

“为什么不下雪呢?”两个小女孩唉声叹气。

姚青锋坐在一边,瞅瞅天空,刚入冬怎么会下雪?又想着胡问静与三千士卒在关中不知道如何了。

祂迷过来,递上了一张纸条,低声道:“是贾太尉派人送来的。”纸条上只写了一行字:“不要让贾南风接近小问竹。”

姚青锋冷笑,她们当然知道不能让贾南风接近小问竹,贾充这是以为她们傻吗?她们可是受了胡问静的最严格的命令的。姚青锋想了想,单纯了,贾充这极有可能是故意的。她低声道:“加强戒备!”

……

荀勖斟酌着词语,能够写胡问静登基的诏书是重大政(治)资本,但他已经不需要这种资本了,他更担忧胡问静会怎么样想。黄袍加身对有的人是惊喜,对有的人却是惊吓。

荀勖幽幽长叹:“唉,但愿胡问静明白贾充的苦心。”他并不因为贾充要死了,荀家没了贾家的监视,以及以后他将会在胡问静的朝廷中得到更大的重用而感到高兴。老实说,荀勖一点都不希望贾充在最近过世,在司马炎死亡之前荀勖与胡问静几乎没有接触,谈何交情与信任?荀勖能够在洛阳朝廷得到重用的唯一理由就是他是贾充一党,若是没了贾充牵线,他与胡问静之间的各种隔阂、猜疑将会以超出想象的速度爆发出来。这对荀勖还是对胡问静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荀勖看着天空,又一次长叹,真是一个狗屎的时代啊,当个奸臣都这么累!

作者有话要说: 2021.08.26.12:51 修改错字。感谢读者“Liz”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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