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充淡淡地笑着,作为奸臣根本不配称人,而是被权力和鲜血污染的怪物。
“胡人暴动,何时有过善良了?无非是烧杀抢掠(强)奸。今日关中数十万胡人□□,会有多少女子被强(奸),多少稚童被烹煮?关中会不会白骨盈野,秃鹫横飞?会不会有难民易子而食?会不会有骨瘦如柴、分不清男女和年龄的人摇摇晃晃地走在街上,忽然被人拖入了房屋之中打死,扔进了锅中?”
“那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可怕遭遇,那是关中数百万人,甚至是天下千万人的遭遇。”
贾充看着贾南风平静的眼神,慢慢地道:“而这就是胡问静的最后良心。很蠢,对不对?很圣母,很有趣,是不是?”
贾南风认真地盯着贾充,一字一句地道:“所以,你想要支持一个有良心的奸臣当皇帝,毁掉你的太后女儿是吗?”
贾充面对愚蠢的女儿,脸上泛起了微笑:“不是这样的,南风。”
贾南风走到了大堂的门口,看着空荡荡的庭院,听着北风呼啸,背对着贾充,声音中无喜无悲:“若是本宫不答应支持胡问静为帝,是不是会有五百个刀斧手冲出来,将本宫乱刀砍死?”
她猛然回头,恶狠狠地看着贾充,道:“你今日说了许多,就是要让本宫,让你的亲女儿交出太后的宝座,扶持一个与你毫无关系的女子当皇帝,对不对?”
什么人生的棋盘的让子,什么胡问静作为奸臣的最后良心,统统是在提醒她比不过胡问静,贾充要支持胡问静做皇帝,要她这个大缙朝女人的巅峰的太后娘娘逊位!不,比逊位还要糟糕,是成为亡国太后!
贾南风泪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凄苦地道:“我才是你的女儿啊!你为什么要帮着胡问静却不帮着我?你就记得你的荣华富贵,不记得你的女儿的幸福吗?”
贾充听着贾南风的悲声哭诉,真是被贾南风的智商打击到了,他慢慢地的道:“为父快死了,投靠胡问静又能有什么好处?”他看着泣不成声的贾南风,忽然笑了,这个女儿就算是宅斗也总是做不到最好。
贾充道:“你方才曾问我,为什么胡问静不带最精锐的五百骑兵进入关中,现在你知道答案了吗?”
贾南风只是愤怒地盯着贾充,被自己的亲爹卖了,谁有空管胡问静或者五百骑兵了。
贾充用力一张拍在案几上,案几上的棋子蹦跳着落到了地上,噼里啪啦乱响,然后滚出老远。
贾南风大吃一惊,惊恐地看着贾充,她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发怒。
贾充厉声道:“给我好好听着!现在不是老夫要不要杀你,是我们全家会不会死!”
贾南风被吓到了,紧张地看着贾充。
贾充大口呼吸了几下,慢慢地道:“胡问静留下这五百骑兵是为了提防老夫。”他不用去看就知道贾南风肯定不信,他冷冷地道:“在你的心中贾家与胡问静是自己人,若不是胡问静背叛了你,恩将仇报夺取了你的荣华富贵,贾家将会与胡家是最好的盟友。”
贾南风点头,胡问静与贾家是经过时间和劫难考验的铁杆盟友,不论是风吹雨打还是台风呼啸都不曾有一丝的嫌隙,贾充更是处处对胡问静有恩,如今都要坑了亲女儿扶持胡问静当皇帝了,胡问静怎么会提防贾充?
贾充冷冷地道:“幼稚!身为朝廷官员第一个要记住的就是不要相信任何人。你以为胡问静对我贾家信任无比,屡次将小问竹托付在贾家,孤身犯险,所以绝不会提防老夫?”
贾南风用力点头,龙有逆鳞,有胡问静的逆鳞就是她的妹妹小问竹,这点她就是再蠢也看出来了。胡问静肯将小问竹留在贾家,就是对贾家无比的信任。
贾充笑了:“你啊,永远只看见你想看到的,却不知道去看见你不想看到的东西。”
“胡问静最重要的就是小问竹,所以将小问竹托付给贾家就表示对贾家绝对的信任?当年曹丕也是这么想的,将儿子托付给了司马懿,曹丕的儿子也是这么想的,又将儿子托付给了司马懿,然后呢?曹家被司马懿杀光了。”
贾南风呆呆地看着贾充,失声道:“我们贾家与胡问静的关系可不同。”
贾充冷笑着:“有什么不同?是我们贾家脑袋上长角,还是胡问静有三个脑袋?”
贾南风使劲地摇头,贾家和胡问静的关系实在是太好了,贾家从来没有对不起胡问静过,若不是贾家,胡问静现在还是一个九品秘书令使。她说道:“胡问静数次将小问竹留在贾家,除了这一次,什么时候留下五百骑兵过了?这次留下五百精锐骑兵一定是另有原因。”
贾充叹气,有个蠢货女儿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悲凉。他问道:“胡问静拥有半数天下,得天下之势锐不可当,如今胡人作乱,而做乱之地在关中、在并州、在幽州、在冀州,就是不在胡问静的地盘,不论是司马家的人平定了胡人,还是胡人杀光了司马家的人,此消彼长,实力都会大降,胡问静取天下只会更容易。若以天下为棋盘,此刻代表洛阳的黑子已经得到了一百颗让子,就算换个刚学会围棋的人对阵棋圣,依然可以赢棋圣到地老天荒。”
贾南风点头,天下大局已定,只是怎么收官而已。
贾充冷冷地道:“若是老夫取代了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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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南风打了个寒颤,道:“父亲不是要卖女求荣吗?胡问静怎么会提防你?”
贾充笑了:“为父说过无数次了,历朝历代都强调忠义,而只有大缙朝以孝治天下,因为大缙朝从来不存在忠心啊。为父作为弑君的狂妄悖逆丧心病狂之辈,额头上用曹魏皇帝的鲜血写着叛徒二字。”他用力拍着脑门,哈哈大笑,忠义?大缙朝从来没有这么高级的东西。
“为父身为曹魏之臣,弑君,这是第一次叛变。”
“作为司马炎之臣,联合了胡问静取代司马氏,这是第二次叛变。”
“当今天下论‘脑后长反骨’,天下人虽多却绝没有人可以超过老夫,老夫的名字就代表了叛徒和毫无忠心度,老夫可以背叛曹魏,背叛司马氏,胡问静难道就不怕老夫一二不过三,再背叛她吗?”
贾南风颤抖着道:“可是胡问静手中有大军无数,是杀出来的天下,我贾家凭什么背叛?”
贾充冷笑:“曹魏也是杀出来的天下,然后司马懿又凭什么背叛了?大缙朝上至天子,下至不识字的农夫,谁不知道谋朝篡位不需要有军功,不需要能打,只要会抓住机会(夺)权就可以了?难道如今洛阳城中以老夫与胡问静为首,我们的权力就不是抓住机会从司马氏的手中(夺)权而来的吗?”
贾南风无言以对,此刻的洛阳(政)权就是抓住机会政(变)得来的,辩无可辩。她挣扎着道:“可是胡问静很能打,不是这么容易(夺)权的。
贾充冷笑:“胡问静三千人入关中,老夫为何要笑她是个傻瓜?因为老夫只要联合了司马畅,胡问静三千人就会在关中被十几万大军包围,尸骨不存。”
贾南风用力摇头:“怎么可能!胡问静一定会在潼关留下信任的人手把守关卡,有潼关在,胡问静随时可以退回司州或荆州。”
贾充冷笑着:“老夫是大缙朝的太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朝野,你猜这中央军之内老夫安排了多少奸细?你猜胡问静带去的三千人当中会不会有老夫安插的人手?你再猜老夫对胡问静如此的了解,猜到她作为奸臣最后的良心是百万百姓的性命,老夫会不会提前与司马畅联合,胡问静前脚刚出潼关,后脚潼关之内立刻伏兵四起,夺了潼关,断绝了胡问静回洛阳的通道?胡问静率领三千士卒亲入关中,从战略上而言错误无比,就是个傻瓜,老夫有几百种手段可以取胡问静的性命,而且能够让荆州系官员毫无所觉,以为老夫是个忠臣,在胡问静死后乖乖地跟随老夫。”
贾南风怔怔地看着贾充,冷汗湿透了衣服,道:“所以胡问静回答……”贾南风记不清胡问静当日听到贾充取笑她是个笨蛋的时候是怎么回答的了,好像大致意思是“小心别人当真”?不,好像是小心“你女儿会当真”。
贾南风此刻回想当日那平平无奇的两句对话,浑身发抖,越是回味,这简简单单的两句话越是深刻到字字见血刀光剑影。
贾充淡淡地道:“为父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老夫、荀勖、以及你和贾午、贾混等人从来不在胡问静信任的名单上,从来没有。”
“胡问静市井出身,身边都是想要占她便宜喝她血吃她肉的‘善良百姓’,到了朝廷之中屡屡见到朝廷的尔虞我诈,动辄人头落地,她何时见过善良,她又敢信任谁?老夫与你在胡问静的仕途上起到了大作用没错,但每一次都是双方博弈和交易的结果,各取所需,何来恩情?今日老夫与你可以为了利益对胡问静客客气气,仿如一家人,明日会不会因为利益就背后捅了她一刀?胡问静怎么敢信任老夫与你?”
贾南风用力摇头:“不会的,不会的!”
贾充看着前一刻痛恨胡问静背叛,此刻却觉得胡问静对贾家信任无比的双标蠢货女儿,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心情,他慢慢地提醒道:“就在一盏茶之前,你还在愤怒父亲卖女求荣,女儿都不信任爹,你又凭什么奢望胡问静会信任你?”
贾南风张大了嘴,满脸通红,想说这不一样,又觉得缺乏说服力,为了皇位,司马玮杀兄逼父退位,司马炎和司马攸兄弟相残,司马亮等皇室宗亲内讧,琅琊王氏等门阀乘乱而起,为了一亩地都能打得头破血流,为了皇位有什么做不出来的?难道她和胡问静之间有比父子、兄弟更深刻的感情?贾南风自问是没有的。
贾充叹息道:“为什么我等总是鄙夷你只会宅斗,却又不精明,因为你只会想着你是最聪明的,别人都会被你骗,别人都不可能骗你;你给别人一滴水,别人就要涌泉相报,别人给你一滴水,你还别人一滴水就是两不相欠;你可以为了利益背叛别人的信任,这叫机灵和计谋,别人却绝不会为了利益背叛你,这叫良心。”
他长叹道:“如此心态,你又怎么会看清世界,怎么能与别人争斗?”
贾南风脸色更红了,这一点贾充不是第一次说了,但是从来没有像今日让她羞愧到无地自容,她就是觉得胡问静应该为她无私的奉献。
贾充慢慢地道:“天下大局已定,换任何人都可以统一天下,老夫身为当朝太尉,胡问静的娘还没有出生老夫就已经是朝廷重臣,胡问静是老夫一手提拔起来的,老夫会不会无法接受对以前的手下跪下高呼万岁,干脆杀了胡问静自己当皇帝?”
“老夫就算快死了,没了当皇帝的野心,但是胡问静可以当女帝,老夫有两个女儿,为什么不能当女帝?老夫有四个外孙女,河东、始平、弘农、女彦,个个都是正统的司马家的血脉,为什么就不能继承司马家的帝位当皇帝?若是河东、始平、弘农、女彦当皇帝,老夫是不是可以顺利拉拢司马越司马柬等等司马家的王侯,平息与司马家的大战,集中全力清洗胡问静的忠心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