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7、陈桥……不,洛阳兵变!

彬县城头, 周处与无数百姓怔怔地看着千余士卒一举击溃了两三万胡人,完全分不清现在是做梦还是现实。不时有人狠狠地打自己的耳光,城头上噼啪声不绝。

许久,周处终于清醒过来, 招呼一群百姓:“立刻与本官出城杀贼!”无数百姓大声呼喊, 有的簇拥着下城墙出城门,有的直接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疯狂地冲向溃逃的胡人:“杀胡人!”城墙上立刻有无数人跟着效仿, 跳墙的人络绎不绝,竟然还要排队。

千余驻扎在彬县之外的胡人惊讶地看着两三万胡人大军崩溃,然后被裹挟在乱军之中逃跑, 有彬县胡人一边被迫奔跑,一边愤怒地骂道:“郝单于在哪里?为什么我们要逃?缙人才千余人, 逃什么?我们有两三万人!你们都是懦夫吗?”那胡人四处的张望,没有看到郝度元, 也没有找到认识的胡人,他只觉这两三万比丧家犬还要落魄的胡人一定是假胡人假郝度元的手下, 威风八面横扫北地郡冯翊郡的郝度元不可能有如此废物的手下。

一个胡人一边逃跑, 一边惨然道:“郝度元死了!郝度元被那个缙人女将杀了!”

千余彬县胡人震惊了, 那缙人女将带了几百万大军吗,不然怎么可能杀得了屡战屡胜的郝度元, 是不是你们太废物了,或者争(权)夺利内讧害死了郝度元?

一个胡人大怒, 撕掉衣衫,露出强壮的肱二头肌,厉声道:“我们废物?你懂什么!你要和我打吗?来啊,看看谁是废物!”周围的胡人呵斥着, 逃命呢,内讧个毛啊。

一个胡人用看白痴的眼神看愤愤不平的彬县胡人们:“你们刚才没看到那缙人女将一剑就砍杀了十几个人吗?”然后鄙夷了:“你们就会躲在最外围,根本不懂得那缙人女将的厉害!”

另一个胡人哭泣着道:“你们留在彬县真是太走运了,我跟着郝度元去冯翊,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缙人女将带着几千人就杀了我们五六万人,她不是人,是妖怪,她一个人就杀了我们几千个骑兵!”

彬县的胡人吓了一跳,一个人杀了几千个骑兵,要不要这么夸张啊?

其余胡人用力点头,那缙人女将就是这么厉害,几千人杀了几万人,然后一路追杀,将冯翊郡北地郡的胡人尽数杀了。有胡人怒喝:“你们胡说八道什么!那个缙人女将哪里带着几千人了?我亲眼看到她就带了百余人杀了我们十万人!”另一个胡人同样暴怒:“谁和你说那个缙人女将是人了?那是大名鼎鼎的污妖王!听清楚,污!妖!王!她是妖怪的王!她吹口气我们胡人就飞了出去了,我们怎么可能打得过?”

两三万溃逃的胡人悲愤极了,缙人太无耻了,竟然出动妖王,随随便便一个人杀了几千个胡人,那还怎么打?

有胡人摔倒在地,精疲力竭之下再也爬不起来,他对着周围的胡人伸出了手,凄厉地叫:“救我!救我!”四周的胡人看都不看一眼,大家都要逃命,谁有空救你。

一个胡人哭着道:“我们有十几万人啊,如今只剩下这么点人了。”哭声蔓延,四周到处是胡人的哭声,曾经以为有北地郡和冯翊郡在手就可以肆意的杀戮缙人,随意的抢缙人的东西,抢缙人的女子,从此住进了缙人的大房子,吃着牛排,过上了缙人的美好生活,没想到只是一场梦,而且是噩梦,更糟糕的是竟然到现在还没有醒。

有胡人却大声地呵斥:“你们这群废物!若是刚才继续攻打彬县,这彬县就是我们的了,我们躲在城里不出来,缙人女将再厉害还能一个人攻打一座城池吗?”他恶狠狠地看着一群胡人,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能得到一个安居地了,为什么这群废物就撤退了。

其余胡人不服,打下彬县?若是彬县这么好打,早就打下来,不就是因为彬县有周处在,上下一心,不好打吗?刚才若是不撤退,只怕此刻已经被内外夹击,全军覆没了。

那想要攻城的胡人不服,继续破口大骂,两伙人一边逃命,一边互相咒骂,谁也不服谁。

有胡人不时转头看后方,忽然叫道:“别说废话了,快逃!缙人追上来了!”一群胡人大骂:“该死的缙人,有完没完?”然后拼命地跑。

有胡人抬头看天,只觉运气爆棚:“有救了!天快黑了!”其余胡人也是大喜,一路从冯翊郡逃到北地郡又逃到了新平郡,都是靠黑夜逃生大法。只要天黑了,缙人就会停止追击,他们就能逃得更远。

一群胡人互相安慰着:“加油!坚持!天马上黑了!”

夕阳染红了云彩,一群胡人热烈地看着天空,身后扯出长长的影子,他们简直是追着夕阳奔跑,但不是为了留住夕阳,而是为了让夕阳早点消失,最好月亮也不要出来,天色越黑越好,伸手不见五指才是世上最美好的夜晚。

太阳终于消失,冬天的太阳下山早,月亮却迟迟不上来,四周一片黑暗。无数胡人欢呼大叫:“我爱黑暗!”“赞美你啊,黑暗之神。”

漆黑之中,胡人的脚步都轻快了,长途奔跑带来的疲惫一扫而空,只要再跑上小半个时辰,所有追赶的缙人都会撤退,那时候他们就可以躺下来休息了。

有胡人喃喃地道:“我要去扶风国!”一群胡人点头支持,郝度元死了,关中的胡人头领只剩下了齐万年,不去投奔齐万年还能投奔谁?

有胡人信心百倍:“听说齐万年已经打下了扶风城,有坚城在手,就算是那个缙人女将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众人一齐欢喜地笑,郝度元与齐万年相比差得远了齐万年的名头在雍州秦州都是响当当的,又打下了扶风城,眼看就要打长安了,肯定牛逼无比,绝不怕缙人的污妖王。

有胡人大声地笑着:“好好睡一觉,然后去扶风国!”以后就是美妙的天堂了,缙人的房子住一间烧一间,缙人的粮食吃一碗倒一碗。众人欢喜地笑,美好的未来就在前面,努力一把明天就能进入扶风国了。

忽然,有个胡人侧耳倾听,仿佛听见了什么,他叫道:“嘘!有声音。”众人站住了脚步,回头面对黑暗,凝神细听。

四周静悄悄的,唯有寒风呜咽。

一个胡人笑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缙人追上来了。”其余胡人也笑,还以为听见了缙人的脚步声说话声,差点尿出来。

有胡人却惊叫道:“真的有声音!”所有人脸色大变,屏住了呼吸,细细地听。

寒风之中,似乎有人在歌唱。

有胡人惊恐了,鬼!

歌声越来越清楚,仿佛无数人齐声合唱:“我有一头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

一群胡人面如土色,黑暗之中听到诡异的歌曲,只觉浑身毛骨悚然。

忽然,胡人来路上出现了一点火光,然后变成了两点,三点,十点,百点,无数点,宛如浩瀚的星海。

一个胡人颤抖着道:“这是……这是……”所有胡人都知道,这每一点火光就代表一只火把,就是一个正在追杀胡人的缙人。眼前这数之不尽的点点火光,是整个彬县的所有人都追来了吗?

一个胡人颤抖地道:“快逃!”转身跑进了黑暗之中。

其余胡人仓皇跟了上去,只有黑暗的世界才是最安全的世界。

月色之下,黑暗之中,繁星般的火光照耀四方,无数人大声地歌唱:“我有一头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古怪的曲调,简单的歌词,每重复一遍就充满了力量以及勇气。

天亮的时候,所有胡人尽数逃出了新平郡。

周处在欢呼的人群中寻找着那支洛阳的军队,他追杀了一夜,终于猜到那两三万胡人为什么在那支千人军队面前崩溃了,这是鲜血堆砌出来的畏惧啊。真是不敢想象这支洛阳军队到底杀了多少胡人。

周处在人群中发现了覃文静,急忙问道:“请教那千人军队的将领是谁?此刻在何处?本官要感谢她的救命之恩。”

覃文静在马背上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她哪知道胡问静在哪里,笑道:“老大不知道去哪里了。”周处听着“老大”一词,心中一动,追问道:“敢问这‘老大’姓甚名谁,在朝廷是什么官职。”覃文静随意地道:“我家老大就是胡问静胡刺史咯。”

周处心中就像被巨锤狠狠地砸了一下,只觉一口气陡然喘不过来,好像有什么东西挤满了心肺,一股麻麻的感觉从心肺传到了全身,每一滴鲜血,每一块血肉,每一根毛发都在发抖。

胡问静竟然真的来了关中!胡问静竟然带了千余人就追杀胡人到了新平郡!

胡问静一定连续破了冯翊郡和北地郡的胡人主力,斩杀了胡人首领郝度元,一路杀了十几万胡人,杀得胡人心惊胆战,那些胡人才会见了胡问静就崩溃了。

周处只觉整个人都在飘,却又好像整个人陡然强壮了无数倍,那一个个胡问静不可能来关中的理由从他的心中光速掠过,令他的更加难以呼吸。

自称新扶风王、新征西大将军、关中之王的司马畅带了十余万大军龟缩长安,坐视关中百姓被屠杀,而大奸臣胡问静竟然为国为民来了关中!

周处身上所有的鲜血都涌到了脑袋,满脸通红,几乎要滴出鲜血,全身摇摇欲坠,他奢望过发布案例指导的胡问静能够为国为民,能够通传全国如何执法的胡问静似乎有着为了百姓的心思,但“奢望”就是非份的妄想,周处很清楚在公文中为人民服务与真正付诸行动是两回事,每一个官员因为贪腐被抓前都在开会宣扬反腐,口口声声“时代抛弃你的时候连声招呼都不打”的人直接抓进去了。周处心中认为胡问静会拯救关中百姓的机会撑死只有万分之一,但这万分之一的奇迹竟然出现了。

附近几个彬县百姓赶了过来扶住了周处,问道:“太守,可是受了伤?”

周处用力地摇头,许久才镇定了,凡是不能往好的方向想,没有一个政(治)家是蠢货,大奸臣胡问静不可能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背后一定有政(治)图谋,比如借着关中胡人作乱局势失控,进军关中夺取长安,成为“关中之王”、“新扶风王”什么的。周处定了定神,就算胡问静有此图谋也无妨,救了关中百姓终究是是现实,水至清则无鱼,指望别人损己利人属于道德绑架和脑子有病,他认为胡问静就算取了关中也比那个该死的王八蛋司马畅当关中之王要好 。

周处叮嘱身边的人道:“快,快,快随我去找胡刺史!”他转头看着四周,茫茫的荒野之中哪里去寻一个人?

一声苍凉的号角声在荒野中回荡。

覃文静笑了:“老大在那里。”纵马而去。

周处急忙叫道:“快去见胡刺史!快!”

宁白自言和几个士卒赶到汇合处,远远地就看到胡问静的黑色将旗插在那里。

宁白自言叫道:“刺史在那里。”她只觉浑身疲倦得要死,脑海里空空荡荡地,什么都不想,走路都在云上飘一样。其余士卒点头,急忙跑了过去,已经有百十个士卒在那里了。

胡问静坐在一块石头上,衣衫上早已被血迹污渍沾染得看不清颜色,她看着四周赶到的士卒,微微皱眉,好些人已经跟着她连续作战数日了,疲惫到了极点,但她此刻真的赶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