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士卒骂骂咧咧的,有心在房间内找些值钱的玩意儿,但是看看都是破烂,只觉晦气极了,转身出了房间,去了其他地方。
等那些士卒走远,老人脚也不软了,手也不抖了,一个健步到了房门前,迅速地重新合上了门,又拿了更多的东西顶住了大门,这才松了口气。
众人悄悄地到了院子的一角,挪开了水缸,却见下面有块木板,再挪开,露出一个小小的地窖,众人低声道:“你躲好了,千万不要出来。”地窖内的壮汉点头,道:“你们也小心。”一家人又将木板盖好,放上了水缸,笑眯眯地回屋子,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在院子里悄悄挖个地窖,既可以囤放米面和值钱的东西,也能够在危急的时候躲个把人,瞧这不是把一群万恶的士卒忽悠过去了?
一家人在家中听着远处的院子里的砸门声喝骂声,只觉司马荂真是混账无比。老汉骂道:“打仗就是官府的事情,从来没有听说过要百姓打仗的,这种官府要他做什么?”其余家人也跟着低声喝骂,打仗是官兵的事情,官府和官兵的责任就是保护百姓的,没得收了百姓缴纳的钱粮却又要百姓当兵打仗的,咱老百姓坚决不做这种亏本的事情,纳税缴粮就是买个危险时候当兵的冲在前面自己躲在后面,不然谁还缴税,反正缴税不缴税都要去当兵,那大家还种地缴税干什么,大家都去当兵吃兵粮拿军饷岂不是还直接点,省了种地的辛苦。
陈仓城的另一个角落,整条街静悄悄的,隔壁的街上到处都是敲门砸门声,而这里却平静地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某一户人家中,十几口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欢笑着坐在院子里喝茶,小孩子还到处乱跑玩耍,一点都不怕士卒破门而入。
一个男子笑道:“听,隔壁里坊有人被抓住了。”众人侧耳倾听,果然听见了惨烈的哭声,显然有壮丁被士卒找了出来。几人都笑了,隔壁里坊虽然与这里近在咫尺,但是隔壁里坊是贫民窟,而这里是高级里坊,房价比隔壁里坊贵了三倍,住在这里的人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之人,但多少有些钱财,且愿意出钱,整个里坊在司马荂强行征兵的第一日就家家户户凑钱打点了负责征兵的将领士卒衙役,确保就是天塌下来都不会跑到这里征兵。
几个喝茶的人微笑着:“打仗是穷人的事情,与我们无关。”那些没钱的人都去打仗死光好了,他们都是精英,距离成为门阀只差了一个阶层,没道理让他们去送死。
陈仓的另一个角落的某个豪宅中,几个贵公子弹琴饮酒,神色之间没有一丝的惊慌失措。
一个蓝衣贵公子细细地调整琴弦,笑道:“若是这城破了,只怕有一段时日不能弹琴饮酒了。”其余贵公子笑,悠悠地品酒,若是城外的胡人破了这陈仓城,他们就在第一时间投降胡人。胡人想要造反,总是需要有人替他们管理天下的,他们就委屈一些,暂时替胡人管理这陈仓城好了。
一个白袍贵公子笑道:“何止陈仓,多半这关中都会沦陷。”众人点头,胡人穷困,穷困的人不怕死,所以每次胡人闹事都会让缙人头疼不已,只有依靠坚城险隘消磨胡人的斗志和武器,没有什么铁匠,只能捡缙人遗弃的武器战斗的胡人顶多打个几年,这手中的刀剑都成了废铁,弓箭更是不会剩下几只箭矢,这胡人作乱自然也就平定了,所以这关中当然会落在胡人的手中,但是这天下是绝不会落在胡人手中的,他们只能委屈几年替低贱的胡人做事,保住家族,并且乘机疯狂的借胡人的手掠夺田地和财富,几年后胡人败亡,他们就能再次摇身一变成为关中的豪门大阀。
那蓝衣贵公子笑道:“若是运气好,我们几个将会成为关中最大的门阀。”其余贵公子一齐笑,他们先投靠了胡人,哪里会给其他门阀投靠胡人的机会。
众人在花园中悠闲的弹琴取乐,丝毫没有感觉投靠胡人有什么不对,谁拳头大就依附谁,这是门阀的生存之道,又有什么问题?众人也不觉得投降胡人的经历会影响门阀和他们的声誉,这不叫投降贼人,这叫卧薪尝胆,这叫卧底,这叫忍辱负重,这叫为了大节牺牲小义,这叫计谋,世人除了夸奖他们的机智,能够说出什么话来?
一个贵公子嘱咐着仆役:“多做些馕饼,待城破时可以招待胡人。”其余贵公子嬉笑,对待胡人其实比对待缙人容易多了,胡人只要有美女有吃的就欢喜了,哪像缙人喜欢金银珠宝。
另一个贵公子道:“给胡人金银珠宝也无妨,不管胡人拿去多少,我们都能十倍百倍的拿回来。”众人一齐点头,田地才是门阀的根本,只要胡人杀光了关中的其余门阀,他们平分了关中的田地,区区金银珠宝算什么?
花园边的阁楼中,一群中老年人慢慢地饮酒,他们的关注的-->>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重点是胡人破城之后,他们该如何处理司马荂。
一个老者皱眉道:“杀了又杀了的好处,留着有留着的好处。”众人也是犹豫不决,杀了司马荂可以作为投名状,也可以避免司马荂成为胡人的首席贵宾,而他们反而成了次席。但是留下了司马荂的性命,他们也可以借司马荂与大缙皇室搭上牢固的关系,这天下终究是司马氏的,不是胡人的,救了皇室宗亲的功劳不封赏一个爵位怎么说得过去?何况救了司马荂兄弟还能让他们是忍辱负重的说法更加得高尚,为了救皇室宗亲而投降胡人,司马家的人谁敢说他们做错了?
众人一时议论纷纷,不能决断。
陈仓城府衙中,司马荂脸色铁青,想要征兵,却一直征不到兵,这城池绝对守不住了。他厉声道:“为何会没有壮丁?这陈仓城内的人都死光了吗?”
一群负责征兵的将领衙役唯唯诺诺,其中的猫腻谁都清楚,但是谁都不愿意挑破,胡人来了,他们能逃就逃,不能逃就投降,算不了什么大事,胡人无非是抢劫一下粮食,很快就会退去,毕竟这关中有十几万大军在,胡人就是再蠢也不会以为可以打得过关中十几万大军吧?他们以后还要在这陈仓讨生活,没得得罪了城中的门阀和百姓。
司马荂愤怒地看着众人,他很想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然后从四书五经或者阴谋诡计中寻找一个办法解决,可是一群手下个个都是废物,谁也办不成事,他又能怎么办?司马荂飞快地想着,若是城破了,他只能投降了,有皇室宗亲的身份在,胡人一定不会虐待他,而是向长安索取巨额赎金。司马荂心中暗暗叹气,被俘虏的日子里也不会吃太多苦,一顿饭几万文钱的享受肯定没了,但是鸡鸭鱼肉之类的粗鄙食物肯定是有的,而且也不能四处的玩耍和听歌舞了,这些他都可以无视,最重要的是有被俘的经历对日后争夺关中的大权很是不利。
司马荂深深地思索,他是不是可以花一些代价与胡人获得共识,在胡人败退的时候玩一出反杀夺城的游戏呢?那就足以遮盖被俘的屈辱,反而成为了英雄了。
陈仓的城外爆发出巨大地欢呼,无数胡人看着数百个胡人勇士爬上了城头,而城墙上的缙人或者被杀,或者仓皇地逃跑。
无数胡人齐声大叫:“杀了缙人!杀了缙人!”
喊杀声是如此的响亮,纵然是陈仓城内躲藏的百姓也听见了。
某个院子的地窖中,一个男子破口大骂:“废物!怎么就被胡人打破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朝廷花了这么多粮饷都给了一群废物!”
某个里坊中,一个男子趴在门后使劲地张望,低声道:“还没看到胡人。”家人催促着:“快挡住房门!快搬桌子来!把水缸也搬过来!”有人一边搬东西,一边后悔不已:“早知道我就去守城了,有我在这城池绝不会破。”其余人呵斥着:“做梦!陈仓城内数万余人,大家都不去,凭什么你去?刀剑无眼,若是你死了怎么办?”
某个花园中,一个贵公子推琴而起,长叹道:“可惜,只怕两三年内再也没有这么悠闲了。”另一个贵公子催促着仆役:“快把馕饼放在门口,还有酒水,全部拿过来。”
府衙内,司马荂长叹一声,整理衣冠,待会只怕要跪拜低贱的胡人了,这回真忒么的被司马畅害死了,以后有机会必须砍了司马畅报仇。
陈仓城的城门被打开了,胡人潮水般的涌入陈仓城中,大声地欢呼着,贪婪地看着陈仓城中的一切。
有胡人振臂高呼:“杀光了所有缙人!”
无数胡人呼应:“杀光了所有缙人!”欢呼声中,无数胡人冲向了陈仓城的每一个角落。
某个院子的门被砸开,十几个胡人冲进院子,院子里的人尖声惊呼,那十几个胡人乱刀砍下,只是弹指间院子里鲜血横流。
某个里坊静悄悄地,然后胡人的喧哗叫嚣如洪水般瞬间淹没了平静的里坊,砸门声,惨叫声,狞笑声,不绝于耳。有人奋力地顶住门板,却有十几个胡人翻墙而入,随手就将院子里的人砍成肉酱。
百十个胡人冲进了一幢豪宅,豪宅的大门敞开着,几个管家仆役模样的人在堆满馕饼的案几后努力地微笑着:“这是我们的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诸位请向吃饱了肚子。”
一个胡人走到了那管家面前,一刀砍下了管家的脑袋,看着四周的仆役惊恐地尖叫,他却放声大笑。
几个贵公子躲在房间中,透过门缝看着管家和仆役们被胡人一一斩杀,又是愤怒又是惊恐,这些胡人太不懂规矩了!然后又是期盼,怎么就没有一个胡人头领出来与他们见面呢?按理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有个胡人头领出来喝住杀戮无辜的手下,然后恭恭敬敬的对他们行礼,“请先生出山助我一臂之力。”
百十个胡人冲进豪宅之内,踢开了各处的房门,很快到处是凄厉地惨叫声。十几个胡人踢开了贵公子们的房间,那蓝衣公子负手而立,镇定地道:“我是陈阀的人,我要见你们的首领,我有要是与他面谈。”
十几个胡人狞笑着走近,那蓝衣公子一点都不怕,这些一看就是低级无比的胡人一定会带他们去见胡人头领,然后他们就会成为胡人头领的贵宾、军师、心腹、国师。那蓝衣公子淡淡地笑着,心中想着,以后我就是陈国师了。
那十几个胡人猛然乱刀砍下,那蓝衣公子痛苦的惨叫:“我要见你们头领!我是你们的国师!不要杀我!”
房间内瞬间乱成一团,数个贵公子想要逃跑,但小小的房间内哪里有逃跑的余地,鲜血飞快地溅落在昂贵的窗户纸上,优雅的桌椅上,华丽的丝绸上。
另一条街道上,一个胡人撞不开坚固的房门,懒得再撞,直接将火把扔在了房门之上,房间内的人凄厉地惨叫,而房门外的胡人疯狂地大笑。
陈仓府邸中,百十个士卒脸色苍白与围着房间的胡人对峙,那些胡人贪婪又憎恨的看着那百十个士卒身上的铁甲,没敢与士卒硬拼。
司马荂大声地道:“我是赵王司马荂,叫你们的首领来见本王。”
“赵王世子”远远不如“赵王”的称呼威武和简单,那些胡人又不可能搞得清楚朝廷的册封,司马荂毫不犹豫地自称赵王。
过了片刻,有个魁梧的胡人走了进来,大声地道:“谁是赵王?”
司马荂看着那胡人头领身上褴褛的衣衫,深深地感受到了投降低贱的胡人的屈辱,道:“本王就是大缙赵王,今日你俘虏了本王,朝廷当然愿意用重金赎取本王。”这些胡人太过愚蠢,搞不好不懂赎金这一套,他必须亲自解释清楚,让胡人明白他很值钱。
那胡人头领看着四周的百十个铁甲士卒,道:“你真的是赵王?朝廷真的肯出钱赎取你?”
司马荂笑道:“自然。”他负手而立,浑身上下看不到一丝被俘的慌乱,唯有从容不迫的潇洒。
那胡人头领沉吟道:“既然如此,那就留你一条性命。”四周的胡人收起了刀剑。司马荂毫不意外,皇室宗亲被俘虏后当然不会被立刻杀死,蜀国吴国被俘投降的皇帝不是好好的在洛阳寿终正寝吗?这胡人不论是讲道理讲规矩还是贪婪爱财,都不会伤害了他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