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中, 司马矩坐在大堂中,面色阴沉。他的几个兄弟在大堂中走来走去,焦躁不安。
司马畅下令司马矩率领两千人去救陈仓,这几乎是个人就知道是一条恶毒的借刀杀人之计。包围陈仓的胡人据说有十几万, 区区两千士卒怎么救陈仓城?这简直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但是能够不去吗?司马家的另一支皇室血脉司马荂兄弟就在陈仓城, 司马矩若是不去救司马荂兄弟,若是陈仓城破, 司马荂兄弟被杀, 这害死皇室血脉的罪名司马矩扛得起吗?有了这条见死不救,害死皇室宗亲的罪名,司马矩等人以后再也休想能够称王称霸还算是小事, 就怕司马畅立刻就此事发难,将司马矩名正言顺的下入大牢。
司马矩狰狞地笑着:“好一个司马畅, 本王倒是低估了他。”一直以为司马畅就是个纨绔子弟,什么都不懂, 没想到玩弄阴谋诡计竟然溜得很啊。
司马矩大声笑着:“本王带两千人救陈仓城,司马荂兄弟和本王一起死, 本王不救陈仓城, 司马荂兄弟依然和本王一起死。不论本王去还是不去, 这与司马畅争夺关中的司马家皇室宗亲尽数覆没,司马畅坐稳了关中, 这借刀杀人一石二鸟之计真是厉害得很啊。”
几个司马矩的兄弟脸色铁青,没想到司马畅心狠手辣, 抓住机会就要将皇室宗亲置于死地。有人怒喝着:“司马畅难道不知道司马家子弟不杀自家人的规矩吗?”司马炎排斥司马攸也好,司马炎被司马亮等人逼迫逊位也好,从头到尾没有主动杀害司马家的血脉子弟,能够与司马畅的残忍相比的只有杀了太子司马衷的司马玮了。
有人低声道:“大哥, 不如我们……”他没有说下去,但是大堂内的几人都懂得他的意思,司马矩兄弟几人能够在长安立足,那是因为他们手中其实是有军队的。七万中央军投靠司马骏,结果司马骏早就死了,进退无路,有的不得不投靠司马畅,有的态度模棱两可,有的却被司马矩拉拢。
司马矩摇头:“还不是时候。”他只拉拢了一万人左右的中央军,区区万余人怎么对抗司马畅?他还需要等待更好的机会。
有人道:“大哥,再等下去,你我兄弟就要死了!”此去救援陈仓必死无疑,不仅仅陈仓有十几万胡人围城,从长安去陈仓的道路还要路过被胡人攻占的扶风城啊,虽然不是直接路过,但是距离扶风城只有二三十里地,这根本就是在占领扶风城的数万胡人的鼻子底下,那些胡人不冲出来杀了路过的官兵简直就没天理了。
司马矩眼睛中闪着狰狞的光辉,司马畅意外的是个耍阴谋诡计的好手,但是他也不是吃素的,他笑着:“司马畅有张良计,本王就有过墙梯!这次司马畅借刀杀人的手段太过凶残,定然在关中门阀、官吏、军队中失尽人心,只要本王不死,就是司马畅众叛亲离!”
几个司马矩的兄弟悲凉地看着他,两千人面对十几万甚至几十万胡人,怎么可能不死?
司马矩微笑着,这很容易啊。
救兵如救火,一天后,司马矩就带领了两千士卒出发救援陈仓城,送行的百姓和官吏挤满了长街。
一群官员用看死人的眼神哀悼着:“殿下一定会大破胡人,平安归来。”
一群百姓大声地呼叫着:“汝南王世子!汝南王世子!一定要大破胡人!”胡人打入关中那是前所未有的事情,长安百姓震恐极了,有司马家的皇室宗亲出征陈仓定然可以平定了胡人,还关中一个太平世界。
司马矩用力地挥手:“本王一定拯救陈仓城的数万百姓。”
无数百姓大声地欢呼:“汝南王世子!汝南王世子!”一群百姓对着司马矩的身上抛洒鲜花,更有百姓老泪纵横,幸福崇拜地看着司马矩,虽然司马畅就在边上,但是谁忒么的有空看狗屎般的司马畅。
有百姓恶狠狠地低声道:“有其父必有其子。”一群百姓点头,司马骏把胡人当爹,把缙人当做狗屎,司马骏的儿子司马畅继续把缙人的性命当做狗屎又有什么奇怪的,对司马骏的儿子司马畅抱有幻想的人才可笑可悲。
有百姓抹泪道:“可怜好人不长命。”一群百姓同抹泪,司马矩愿意带着两千人去十几万胡人包围的陈仓城,摆明了是要为陈仓和关中百姓奉献热血和性命了,如此好人却要早早的逝去,而混账垃圾王八蛋司马畅却活蹦乱跳,简直是世上最大的悲哀。
司马畅看着周围不识好歹的百姓,心中愤怒极了,这些贱人知不知道他才是这关中的王,司马矩算老几?但是他此刻只能挤出了最温和的笑容,对着司马矩道:“世子万事小心,早去早归,本王等你凯旋。”
司马矩骑在马上,根本不下马行礼,大声地道:“扶风王世子惧怕胡人,不敢拯救关中百姓,我司马矩不怕,本王一定会击溃胡人,将胡人赶出关中!”
无数百姓大声欢呼声中,司马畅脸色铁青,拂袖而去。“扶风王世子”、“惧怕胡人,不敢拯救关中百姓”,司马矩短短的一句话中数处地方触怒了司马矩的龙之逆鳞,恨不得立刻砍杀了司马矩,老子是扶风王世子,不配称王,你丫就有资格自称本王了?你丫还不是一样是个自封的假王!司马畅越想越怒,脸色渐渐地变得通红,眼看就要爆发。
司马歆在一边低声劝着:“大哥,不要中了司马矩的激将法。”司马畅缓缓点头,司马矩的诡计一定是想要激怒了他,然后他就傻乎乎地说,“谁说本王惧怕胡人,本王要亲自带领大军拯救陈仓。”然后他一石二鸟借刀杀人的计划就被司马矩的激将法破了,还要冒性命的危险去陈仓。
司马畅微笑着:“放心,本王绝不会中了司马矩的诡计,司马矩死定了。”他只要不生气,司马矩就不得不带兵去陈仓,然后就会死在胡人的手中,他何必对一个死人生气?
司马矩在万人欢送之中带领两千人出了长安城,离城不过十里地,他立刻喝令队伍停止前进。
带队的将领急忙赶到了司马矩的面前请示原因。
司马矩笑了:“我等出兵陈仓,可有必胜的把握?”带队的将领用力摇头,必胜的把握?老子连保住自己小命的把握都没有。
司马矩怜悯地看着那将领,道:“本王有办法救你一命。”那将领真诚无比地看着司马矩,难道司马矩要发动一万中央军一起去陈仓?
司马矩诡异地笑着:“我等此去陈仓路途遥远,路上会遇到无数的胡人,会遇到胡人堵截,会与胡人激战,会被胡人破坏了道路,会被胡人围困,会需要想办法绕道而行,会与胡人对峙……这一路上并不太平,与发生各种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陈仓,但是我们会竭尽全力支援陈仓,对不对?”
那将领听着这看似婉转其实近乎直说的言语,直直地盯着司马矩,做人怎么可以无耻成这样!然后满怀憧憬地道:“是,殿下,末将知道该怎么做了。”
两千大军原地扎营,一切行动按照标准的战时标准,扎硬寨,打呆仗,营地必须砍伐周围的树木建造成最牢固的半永久军营,箭塔,壕沟,拒马,水池,粪坑,粮仓,马厩一样不缺。这个工程实在是太浩大了,两千士卒完全没有偷懒,勤勤恳恳辛劳了一整日也没有搭建出标准营寨的一个角落。
司马矩仰天长叹:“时日已晚,早点休息,加班加点只会让身体更加疲乏,若是遇到敌军偷袭如何是好?今日休息,明日再建营寨就是。”
两千士卒用力点头,司马家的皇室宗亲不想去救堂兄弟,他们当小兵的又有什么理由急着去送死?只管好好休息就好,如今这个时代福报盛行,遇到遵守劳动法的老板与彗星撞地球的比例相同,能够遇到提倡准时上下班的司马矩是所有人的幸运。
司马矩离城十里就如此疯狂地拖延时间,长安城中所有人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有百姓震惊了:“不是吧?司马矩不是愿意还关中百姓一片平安天空吗?”接受了长安百姓的鲜花与喝彩的司马矩竟然刚出了城门就摆出无赖垃圾懦夫的嘴脸,他这还要脸吗?
有白衣贵公子夸奖着:“妙计!想不到司马矩倒是有一手。”司马畅用大义玩借刀杀人,司马矩用阳奉阴违拖延时间,坐等胡人破了陈仓,然后立刻回转,真是妙计啊,不是从小受到阴谋诡计熏陶的司马家的人未必能够这么快的想到如此妙计。
有官员长叹:“狗吃屎不是新闻,司马家的人不玩阴谋诡计才是新闻。”一群官吏苦笑,大缙朝想要上位不能靠做事不能靠政绩,唯一的依靠就是阴谋诡计,这才是大缙朝的唯一通道。
有百姓愤怒极了,错信了司马矩,简直就是一腔热血喂了猪:“官老爷就没一个好人!”其余百姓长长地叹息,门阀老爷官老爷的眼中什么时候有过百姓了?
司马畅听说司马矩就在长安十里外慢悠悠地玩土木建筑,一秒就识破了司马矩的诡计,这是要坐等陈仓城破,然后“无奈”而还了。他厉声道:“来人,去催促司马矩加速进军。”
司马畅的使者纵马赶到了司马矩的营地,不少百姓跟着他跑到司马矩的营地参观看热闹或者痛骂司马矩,如此救兵简直是人类历史上的耻辱。
司马畅的使者要的就是无数百姓做见证,就在营地门口大声地发布司马矩的催促诏书:“汝南王世子速速前去陈仓,不可耽误时间,若陈仓军情有变,奈何?”发布给所有人的看得言语必须找不出破绽,不能带着情绪乱骂,这份诏书可谓是规规矩矩有礼有节。
司马矩恭敬地对着诏书行礼,然后大喇喇地道:“扶风王世子此言差矣,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战局千变万化,本王要根据战局做出最合理的选择,岂能由坐在安全的长安城中,不敢出城与胡人决战的懦夫决定?”
这句话实在是太有挑衅味道了,司马畅的使者转头就走,剩下的事情是司马畅的,他就是一个跑腿的龙套,两个男主角要怎么抢戏或者开打与他无关。
营地外,一群围观百姓愤怒地看着司马矩,有人当场唾骂:“见死不救妄为人也!”司马矩淡定无比:“本王看汝身强力壮,不如入吾军中效力,一同前往陈仓?”光说不练假把式,有本事出来溜溜啊。
有人悲愤极了:“世子,你辜负了我们对你的信任!”司马矩理都不理,你算老几?
司马矩带领两千士卒用最严谨的态度搭建最完美的营寨,足足用了十天才完成了营寨的搭建。
司马矩面对两千士卒严肃无比地道:“好好休整一日,明日加速赶路,救兵如救火,一定要争取早日到达陈仓。”第二天,大军一日之间前进了二十里地,然后再次扎营,伐木,箭塔,壕沟,拒马,水池,粪坑,粮仓,马厩,休整,样样不缺,没有十日休想完工。
……
陈仓城。
有士卒用力地敲门:“赵王世子有令,陈仓城中所有男丁拿起武器守卫陈仓!”房门紧闭,房间内一点声息都没有,但士卒们毫不妥协,继续敲门,然后又变成了砸门,最后撞开了房门,房间内几个老弱妇孺惊恐地看着士卒们,叫道:“兵老爷,我家没有壮年男丁!”老的六七十了,走路都在晃,小的才四五岁,每天还要尿床,就这两人也能拿起武器守卫陈仓?
一群士卒厉声道:“快把你家儿子交出来!”不等老弱妇孺们答应,就在房间中乱翻乱找,只是这屋内不论是床底下还是米缸内都没有看到其他人。
老人颤抖着道:“老夫的儿子三日前就已经上了城头守卫陈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