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将领面红耳赤,厉声叫道:“快来扶我一把。”
一群将领没有一个人去扶他,甚至看都不再看他,这个将领在跌倒爬不起来的瞬间已经失去了身为将领的资格,要不要踢出琅琊王氏还要看他以前有没有做过什么卓越的贡献。
那将领泪流满面,能怪我吗?老子虽然是将领,但是也姓王,是琅琊王氏的贵公子,出战的时候穿甲胄,回家的时候白衣白袍蓝色玉佩绿色竹萧,身边十个贵女二十个红颜知己三十个红袖添香,吃饭只要张嘴,穿衣只要伸手,一辈子没有做过体力活,今日穿着六十几斤重的铁甲,戴着五六斤重的头盔,挎着五六斤重的箭壶,两三斤重的长刀,背着一两斤重的弓,拿着七八斤重的长矛,总共快要到一百斤了,一步步走了五六里地,老子浑身骨头都散架了,跨不上战马很稀奇吗?
王敦脸色铁青,厉声道:“全军上马!”
所有人认真地抓住了马鞍,踏稳了马镫,手上脚上腰部同时用力,该死地,好些人竟然没能顺利上马,但是有前车之鉴在,总算没有闹出摔下马的闹剧。
远处,胡问静举起手臂:“上马!”百余人翻身上马,动作优美,丝毫没有一丝的拖泥带水。
王敦咬牙切齿,转头看身边三千骑,总算都已经上马了。他阴冷地看着坠马还没起来的王氏将领,用最冰凉地声音道:“你回去吧,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那将领羞愤交加,想要反驳或者求情,但看见王敦按着宝剑,显然杀意冲天,终于理智地不上了嘴,艰难地上了战马,调转马头,无精打采地向后方走去。三千铁骑转头看着那坠马高手,同情到了极点,眼看就要大胜胡问静,“立下不朽战功,名留青史”自然是太夸张了,但是因此进入琅琊王氏的新一代顶尖集团,在今后的“王氏天下”之中成为核心阶层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料却被王敦逐出了核心阶层,这简直是从九重天直接掉到了地狱,人世间的大起大伏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厉害的了。
那将领受着身边三千道同情的目光,心中的屈辱到了顶点,用最大的毅力才克制住了用力拍马逃离现场的冲动,已经受尽了屈辱,难道还要放弃最后的机会吗?必须平平静静地站在一边目视众人大败胡问静,搞不好王敦心情好了,让他重新回到核心阶层。
空旷的平原之上,隔了四五里地,两支骑兵互相对视,互相把对方看成了傻瓜。
琅琊王氏的骑兵嘲笑着:“区区一百骑也敢与我三千骑决战?”“一人一口口水都淹死了你们。”
胡问静的骑兵鄙夷极了:“才三千人,还不够我填牙缝的。”
王敦极目远望,依然看不清胡问静的甲胄究竟是什么做的,只觉得臃肿蓬松得超乎想象。他笑了笑,没关系,三千长矛骑兵对一百短刀骑兵,分分钟就赢了。
几个王氏将领互相打眼色,赢了不稀奇,重要的是不能让一个胡问静的人逃了。
王敦挥手:“来人!”二三十个大嗓门骑兵驱马到了他的身边。
王敦朗声道:“伪临朝胡氏者,性非和顺,地实寒微……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加以虺蜴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杀姊屠兄,弑君剐祖。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犹复包藏祸心,窥窃神器……”【注1】
王敦每说一句,身边二三十个大嗓门骑兵就嚷嚷一句,声音传出老远。王敦得意极了,这叫“骂阵”,讨伐敌人之前一定要名正言顺的呵斥对方,这叫做“礼”,当年王朗就是这么骂诸葛亮的。当然,胡问静很可能学习诸葛亮放过严谨的辩论,而是采取人生攻击和污蔑,不过没关系,王敦认为自己的身体和心理素质都比王朗好了几百倍,绝对不会吐血而死的,他只想在杀死胡问静之前展示自己的才华以及风度。这片檄文他花了好大心血的,保证每一个字都能流传千古。
王敦大声地道:“……君之爱孙,幽之于别宫……”
前方胡问静开始带领骑兵小跑了,王敦一怔,怎么就开打了?我还没有念完长长的檄文呢?
三千骑兵开始躁动,对方开始出战了,己方怎么办?一群王氏将领看王敦,还念?敌人冲过来了!
胡问静厉声大叫:“冲过去,砍下他们的人头当球踢!”
三千骑兵更加躁动了,所有人盯着王敦,还不下令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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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p; 王敦理都不理,加快速度继续道:“……贼之宗盟,委之以重任……”
一群王氏将领眼睛都直了,胡问静的战马已经跑起来了!你忒么的还要念文章?
王敦实在是舍不得花了几天写的超级雄文,飞快地道:“……呜呼!霍子孟之不作,朱虚侯之已亡……”
一群鲜卑骑兵实在是忍不住了,骑兵作战最重要的是利用战马的冲击力,若是己方站在原地,敌方骑兵冲锋,穿着重甲也就是被砍死的份!
有数个鲜卑骑兵厉声叫道:“冲啊!”率先冲了出去。
其余鲜卑骑兵呼拉拉的跟着嚎叫:“冲啊!”两千余鲜卑骑兵挥舞着长矛冲了出去。
其余琅琊王氏的嫡系骑兵眼看己方大部队冲了出去,心中热血沸腾,好些人跟着冲了出去。一群王氏将领再也顾不得王敦了,纵马疾冲,胡问静只有区区一百骑,动作慢了只怕功劳都被胡人抢了。
王敦跟十几个亲卫骑兵二三十个大嗓门骑兵留在原地,继续念着:“……燕啄皇孙,知汉祚之将尽;龙漦帝后,识夏庭之遽衰……”他看看周围的人都冲了出去,终于忍耐不住,厉声呵斥:“王八蛋!跟我冲!”
二三十个大嗓门士卒重复:“王八蛋!跟我冲!”
三千琅琊王氏的重甲铁骑风一般的冲向胡问静,马蹄声如擂鼓一般,整个地面都在震动。三千铁骑感受着战马冲锋的速度感,只觉胜利就在顷刻之间。冲在最前面的鲜卑骑士握紧了手中的长矛,只要靠近了胡问静的骑兵立马一矛刺了过去,以长矛的长度保证在对方的刀子砍到自己之前先刺中了对方。
“只要刺中了对方,对方必死!”有鲜卑骑兵眼中寒光闪烁,对方的马没有他的马跑得快,那么冲击力就没有他高,就算没有直接刺穿了对方也能把对方打下马。
其余鲜卑骑兵也看出来了,要么胡问静的战马就是垃圾战马,要么胡问静等人的骑术是垃圾骑术,反正这战马的速度压根不能看,绝对是己方获胜全灭敌方。
一个鲜卑骑兵在马背上大声地叫着:“这是我的人头,我要拥有一百两银子了!”其余鲜卑骑兵坚决反对,谁都想要一百两银子,凭什么给你。众人拼命地催马,先到先得,童叟无欺。
眼看双方越来越近,胡问静高高举起手臂,厉声叫道:“转向!转向!”
百余骑跟在胡问静的背后陡然向一侧偏离了对冲的道路。
三千铁骑目瞪口呆,王八蛋,竟然跑了!众人破口大骂:“胆小鬼!”“王八蛋!”“你丫给我回来!”
三千铁骑很是理解胡问静等人的选择,百余人与三千人对冲的感觉就像一叶扁舟冲向无边无际的几十米高的海浪,绝对是充满了无力感,胆小逃跑毫不稀奇,但是你丫的跑了,老子的功劳和一百两银子找谁要去?
王敦仰天大笑:“莫要走了胡问静!”这叫什么?这叫追杀溃兵!胡问静你丫的也有今天啊!
三千铁骑同样奋力调转马头,奋力追赶胡问静等人,两支铁骑从对冲变成了衔尾追杀。
无数鲜卑骑兵拼命地打马:“快啊!快啊!”追杀逃跑的骑兵那是一点点风险都没有,追杀一个逃跑的步兵还要担心对方临死反击呢,赶到逃跑的骑兵毫无技巧,只要追上了他,然后对着那逃跑的骑兵的背后随随便便一刀砍去一矛刺去就行,背对自己的逃兵完全无法格挡和还手的,只能被砍成两段或者打下战马踩死。
一群鲜卑骑兵将在马背上长大而精纯无比的骑术发展到了极点,战马的速度简直要飞起来,可惜就是追不上胡问静等人。
有鲜卑骑兵大骂:“胆小鬼,对冲的时候不敢拼命,逃跑的时候倒是拼命了!”胡问静的骑兵的速度明显比方才对冲的时候高了一大截,果然是逃得比兔子还快,垃圾,渣渣!
王敦在骑兵之中大叫:“射箭!射箭!”
一群骑兵就没人理他,在冲锋的战马之上双手脱缰弯弓搭箭,分分钟就摔死你丫的。
王敦痛骂:“废物!”不是谣传胡人骑射无双吗?怎么这些鲜卑人就不会骑射呢?垃圾!某宝货!拼夕夕!但是王敦也不担心胡问静跑了,胡问静绕过三路骑兵逃跑早就在估计之中,但是此去洛阳的沿途都有门阀子弟做了埋伏,时不时就回有弓箭手和骑兵追杀胡问静,就算胡问静逃过了一次次的埋伏,也会在回到司州之前被司马越的数万大军围住,绝对不能活着回到洛阳。
只是,这功劳就不是琅琊王氏的了。
只是,他就不能因为替琅琊王氏复仇而成为毫无争议的王氏第一人了。
王敦咬牙切齿,破口大骂:“胡问静,你个胆小鬼懦夫王八蛋,有种下马和王某单挑啊!”
三千铁骑跟着破口大骂,只要胡问静有一丝丝的廉耻就该勒马与三千铁骑单挑。
胡问静带着百余人在前方疾奔,忽然再次转向兜转。
王敦一怔,又大喜,这是胡问静忽然想到往西会有埋伏,想要换个方向了?没关系,不管往哪个方向都是死路一条。
“追上去!”王敦怒吼。可惜吼叫声被淹没在三千铁骑的各种怪叫之中,除了王敦自己谁也没有听到。
三千铁骑跟着胡问静转向,又是一阵疾驰。一些战马已经开始跑不动了,渐渐地落后,战马的爆发力很强,但是耐力极差,冲刺距离有限,这一路疾跑已经耗费了大量的体力,但是马背上的骑士依然拼命地催马,只要杀了胡问静就有一百两银子,人生能有几回搏,何况是天上掉馅饼?说什么都要追上去砍死胡问静。
又过一会儿,胡问静等人与三千铁骑的距离越来越大,眼看就要跑了。
王敦气到了极点:“狗屎!王某竟然输在了一匹马上!”纵马追了这么久,谁都看出来了,胡问静等人的战马明显还有余力,而他们的战马已经跑不动了,只能坐看胡问静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