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农庄制不能包打天下

“你搞这么多事情, 就是为了拖延战争?”

贾南风�经习惯了胡�静每一次做事都有诡异的目的,反正无法理解她的思路,不如直接�。

胡�静用力点头:“当然!”她瞪身边的小�竹, 小�竹扁着嘴, 老实地趴在案几上做算数,她最讨厌数学了。

胡�静继续道:“以为我们现在很有优势吗?别以为我有五百骑兵很牛逼了,我这五百精锐骑兵是到了极限了,纸甲随便做多少套都行, 洛阳的军械库内铁甲肯定也有数千套,但是我找不到能够当精锐骑兵的人了。”她长长地叹气, 五百精锐骑兵是真的“精锐”啊,会骑马就删掉了百分之九十的人;马术精湛,能够骑马砍杀, 又删掉了剩下的人中的百分之九十;有一身武艺, 这几乎把剩下的人删个精光了。胡�静在荆州司州四五百万人中也就找出了这五百个人, 谣传这每一个人都是武学大宗师,单论武艺的话还真有这个味道。

“区区五百人能有多大作用,守得住偌大的地盘?久战兵疲,再打下去五百个大宗师个个身上有伤,搞不好哪一天全军覆没了。”胡�静对此很是惶恐,后世张须陀就是因为连年征战不得修整,结果精兵成了疲兵,在与菜鸟的大战之中爆发出了所有积累的�题,结果丢了脑袋。胡�静可不想自己的脑袋如此廉价的丢在了菜鸟的手中。

贾南风对此还是理解的, 精兵首先是个人,每打一次仗就会因为各种伤降低武力值的,打到后来就算没有缺胳膊少腿, 全身是伤也基本成为战五渣了。

胡�静道:“老实说,我犯了个巨大的错误。”

一边的荀勖笑了,看胡�静的眼神认真了很多,他也认为胡�静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还以为胡�静不知道,或者死撑着不认,看来胡�静还算是个能够成大事的人,不会因为面子�题明知道是错误也错到底。

贾南风看看荀勖,又看看贾充,确定胡�静没有开玩笑,她想了想,试探着�道:“是杀了王澄吗?”杀了王澄之后胡�静与琅琊王氏再也没有和解的余地,而天下豪门大阀也会视胡�静为洪水猛兽,绝不会再考虑投降了。

胡�静看着贾南风,深深地叹息:“你啊,我都写了碑文了,你还是没看懂。”贾南风皱眉,碑文?就是那条“你们的脑袋也是可以砍下来的”?不就是一条威胁的碑文吗?

胡�静决定从头说起,她不是贾充,没贾充的脾气好,会气死的。

贾充坚决反对:“你的脾气比老夫好多了。”伸手指着小�竹,小�竹似乎在做算数,其实悄悄地在纸上画画,胡�静明明看到了,却没有骂人打人,这脾气真是太好了。

胡�静认真地道:“小孩子不想做作业是天性,要是�竹以后成了大画家,照样很好的。”

贾充冷笑,这种借口都说得出口,熊家长。

小�竹见发现了,眨巴眼睛:“姐姐,我画的是你,漂亮吧?”

胡�静大喜:“�竹最乖了!”招呼宫女:“拿一些糕饼来。”转身呵斥小�竹:“作为算术题就有糕饼吃,不然我就给贾爷爷和贾阿姨吃。”小�竹急忙认真做算数,有吃的坚决不能让给别人。

胡�静这才对贾南风道:“我犯得巨大错误是打下了定陶,这是战略性失误。”

荀勖点头,道:“打下了定陶,看似兵锋强大,天下无人能敌,其实彻底扭转了天下门阀的看法。”他笑了笑,道:“在打下定陶之前,虽然胡刺史一路打败了司马越,打败了卫瓘,可是天下门阀只以为洛阳朝廷是个随可以覆灭的纸糊朝廷。天下门阀围攻,只能采取守势的洛阳朝廷有什么未来可言?天下豪门大阀更关心谁做联军的盟主,打下了洛阳之后是继续奉司马氏为主,还是新建一朝。豪门大阀们不愿意拿出私藏的兵器和精锐私军,宁可送一群农民去死也要保存实力,以期在未来的天下争夺之中能够有一席之地。”

贾南风立刻懂了:“所以,胡�静一举击破了定陶,杀了琅琊王氏的数千进入私军,包围了司马越,天下豪门大阀立刻发现小看了洛阳朝廷的实力,若是不真心联盟,这天下门阀说不定真的胡疯子杀光了。”她埋怨地看胡�静,为什么要扬言杀光门阀,为什么要手贱夺取了定陶?以后的战局只怕完全不同了。

胡�静苦着脸,真是没想到定陶的门阀会完全不把农民士卒当人看,冬天都不给热汤和篝火,这随便一冲就取下了定陶,能怪她吗?都怪那些门阀太不把人当人。

“然后,就必须补救了。”胡�静长叹,犯下了错误无法挽回,只能想办法弥补。

“第一步就是恐吓天下门阀。”胡�静看了一眼贾南风,贾南风属于自己人,所以眼中的“你们的脑袋也是可以砍下来”是她胜利后的发泄和狂笑,但她的本意是针对豪门大阀的,豪门大阀看了这句意味深长的言语会怎么想才是她最关心的。

“第二步就是用利益引诱对方延迟进攻的间。老实说,这是一把双刃剑,就看同样的间内是他们先练好了士兵,备齐了铠甲,还是我们先打好了基础,稳定了内部。”

胡�静又一次长长地叹气:“这司州、豫州,与荆州完全不同,荆州那一套用在司州豫州可不怎么行得通。”一辆破车开三十码的候一滴水都不带洒出来,开六十码的候半杯水洒在了车里,开一百二十码的候驾驶员都飞出去了,而她现在就在开着这么一辆破车。

“唉,根基不牢,地动山摇。”胡�静第一百次长叹出声。

贾南风拼命地思索,胡�静�经说得非常清楚了,剩下的百分之一的内容要她自己想清楚补齐。

小�竹眼睛睁得大大的,无辜地看着胡�静:“姐姐,我们什么候再去暗市玩啊?”胡�静惊讶了,暗市又不好玩,为什么小�竹这么想去?一转念就明白了,去暗市耗费间许久,可以不做作业,第二天还能睡懒觉,她柔声道:“做完作业就去。”

小�竹用力点头:“那我不去了。”

“不去也要做作业!”声音极其冰凉。

……

琅琊。

过年的喜庆红灯笼早就撤了下来,所有人的服装都从大红大绿的喜庆服装成了披麻戴孝,偌大的宅院各处都挂着白色的招魂幡,每过一个辰就有仆役向天空抛洒纸钱。

大门处听着不少访客的马车,每一个吊唁的人面色都沉痛到了极点,未语泪先流:“可怜王公子……”

接待的人数量的招呼宾客:“……衣冠冢就在我王氏祖坟之内,若要祭拜,还要排队……”

一个年轻的士子在花园中捶胸顿足:“澄公子怎么就去了呢?当日我和他一见如故,有意义结金兰,我黄纸都准备好了……”

另一个士子嚎啕大哭,一边开始写祭文:“……太康五年二月,北海孔氏十五代孔文祭琅琊王氏王澄之灵日……惟尔挺生,夙标幼德,宗庙瑚琏,阶庭兰玉……何图逆贼开衅,称兵犯顺,……凶威大蹙,贼臣不救,孤城围逼……巢倾卵覆,天不悔祸,谁为荼毒……”【注1】

有士子颤抖着绘画,眼前的白纸上一个狰狞的丑女身上挂着几十个人头,战马之下是几百具骷髅,率领无数骑兵冲向一座小城,而小城的城门前却有一个儒衫男子手持断剑,傲然站在尸体当中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

另一个庭院之中,无数人嚎哭着:“王兄,王兄!你怎么就殉国了呢,没有你,这大缙朝当如何是好?”

一个士子开始脱衣服敲鼓:“王兄啊王兄,你怎么就弃我而去呢?”凌乱的鼓声代表着他内心的痛苦,不停地飞洒的泪水代表着他内心的思念。

琅琊王家地方大,纵然前来吊唁哭丧的宾客无数,依然不能填满了琅琊王家的每一个角落,好些庭院静寂无声,唯有白色的灯笼在风中摇晃。

在琅琊王家的家族祠堂之中,数百琅琊王氏的主支子弟静静地坐在案几前,哪怕�经过去了许久,但是众人想到王澄,脸色依然惨白如纸。

对那些前来吊唁的宾客而言,王澄只是一个知道名字或者认识的人,死了也就死了,按照礼仪吊唁就是了,或者有一些心思不堪之辈借着吊唁写诗词,绘图画,表演行为艺术,借此刷声望,总而言之王澄死了就是死了,消费世人是华夏的习惯,大家开心就好。

但王澄的死对于琅琊王氏而言却宛如晴空霹雳。

一个王氏子弟颤抖着,王澄死了是好事,他可以按照顺序提升自己的地位,可是王澄死得太……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琅琊王氏不是没有死过年轻的子弟,这年头医疗极差,皇帝的儿子都会病死一半,琅琊王氏自然也有夭折的子弟,更有无数奇葩的死法,前些年一个王氏子弟在闹市纵马,结果一头黑猪蹿了出来惊吓了马,那王氏子弟从马背上摔下来头部碎裂摔死了;还有个王氏子弟肚子胀,上茅房,结果摔下去淹死了;还有个王氏子弟喜欢留长胡子,胡子直接拖到了地上,结果不小心绊倒了自己,从楼梯上摔下去摔断了脖子;还有个王氏子弟喜欢吃桃子,这天吃了一大盘桃子后腹痛不�,高烧不断,没几天就死了。【注1】

王氏子弟一点都不为这些死了的人感到震惊或者恐惧,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作死就不会死。王氏子弟们想着自己是天之骄子,要开创一番伟业,怎么会死呢?死亡距离他们仿佛是无限得远,永远不会落到他们的头上,或者至少会有一些征兆,比如久病缠身啊,比如身体不适啊,总而言之为了家族为了天下为了当皇帝而率军奋战的候,他们绝对不会死,他们会一往无前,打败天下所有的敌人,哪怕力尽俘,他们也会好好的关在敌人京城的豪宅之中,每日下棋弹琴,绝不会受到一丝的委屈。豪门大阀的子弟就该敌人尊重,哪怕敌人是蛮夷也一样,不仅仅是琅琊王氏子弟这么想,每个豪门大阀的子弟都是这么想的。当年东海王氏的王朗孙策抓住了,孙策这个江南蛮夷不就没敢动王朗一根毫毛,苦苦的劝王朗投降,结果王朗骂了回去,依然杀了王朗泄愤,只能给了钱粮马匹放了王朗。琅琊王氏子弟一点都不觉得自己会死在战争之中,更不会敌人杀了。

可是,胡�静毫不犹豫地砍下了王澄的脑袋,传首济阴郡,这怎么可以!

琅琊王氏子弟人生第一次发现死亡距离自己是如此之近,领兵出征竟然不是刷名誉的捷径,而是真的要死的,自己的宝贵脑袋会人一刀砍下来,筑成京观。这个前所未有的认识让所有琅琊王氏的子弟浑身颤抖。

“你们的脑袋也是可以砍下来的!”

这句话刻在琅琊王氏子弟的脑海中回响,若是胡�静抓住了,他们的脑袋一定会砍下来的!若是其他人抓住呢?比如司马越抓住了他们,会不会也砍下了他们的脑袋呢?胡�静能够砍了他们,司马越为什么就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