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知道结局,你还会上告吗?

一个官员浑身发抖,用人话解释胡问静的玄奥语言,道:“人类真有趣啊……官员真有趣啊,不牵涉到自己的头上,竟然看不懂大佬的意思。”

又是一个官员手脚冰凉,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杀的都是豫州的百姓,都是对胡刺史不满的人,所以官员若是悲哀了,就是对胡刺史……”

一个官员脸色发紫,道:“可是胡某不在乎百姓的想法……不在乎官员的想法……”

一个官员咬着手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当官能够发达,当官也能丢了性命;选对了能够发达,选错了也能丢了性命。”

一个官员再也站立不住,软倒在地:“你们准备好了吗?”这句话此刻说出来,真是意味深长的令人发抖啊。

一个官员喃喃地道:“可惜,可惜,门阀世家都跑了,若是有人劫法场多好……若是官员跑了,若是有官员与洛阳作对多好……”胡问静可以准备下屠杀闹事的百姓的官兵,是不是准备好了杀戮弃官而走的官员的官兵?

一群官员越想越是面无人色,这胡问静的言语真是句句珠玑,字字杀人啊。

谢州牧冷冷地道:“现在知道老夫为什么恭送胡刺史许久也不敢站直了身体了吧?”

一群官员用力点头,感谢对方不杀之恩,再多的礼貌多不嫌多。好些官员愤怒地指责谢州牧:“州牧何以只是鞠躬行礼?”跪下啊!不杀之恩至少也要跪下啊!你若是自己已经保住了性命,没有必要跪下,好歹给我们一个暗示啊,我们为了小命很愿意跪下的。

谢州牧鄙夷地笑了:“胡刺史缺乏人手,你们又良莠不齐……”一群官员完全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问题,他们之中有的学富五车,有的寒窗苦读,有的就是家族派到基层混经验镀金,以后准备进入六部当官的豪门大阀子弟,有的更是完全靠师爷写字,自己也就勉强认字。

谢州牧继续道:“……若是能够参悟透胡刺史的言语,还算是个人才,胡刺史缺乏人手,汝等又久在豫州,怎么都能派上用场,若是参悟不透……这就不用本官多说了吧?”

一群官员重重地点头,不论胡问静是要做权臣还是要篡位,对豫州官场都会进行一次最深刻的清洗。

谢州牧盯着众人,一字一句地道:“老夫再一次提醒你们,千万不要想着跑路,迟了。”

一群官员责怪地看着谢州牧,何以如此看不起我们?谁不知道若是有人前脚敢逃,后脚就会人头落地。

众人微笑着对身边的同僚们拱手:“大家一定要为胡刺史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有官员神情激荡:“下官全家的性命都是胡刺史的,早就打算献给了胡刺史。”

有官员涕泪纵横,跪在地上嚎哭:“一个公平的世界啊!我早就想看看公平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了!”

一群官员捶胸顿足,对胡问静忠心耿耿,对建立一个公平的世界充满了信心和向往。

一群官员怀着对胡问静的崇敬,对未来的憧憬和兴奋,像小鹿一样轻快地跳着脚回到了家,立马关紧了门窗,叮嘱家人:“记住,以后在任何地方都要坚决拥护胡刺史,坚决盯着其余官员的举动,若有谁对胡刺史不敬或者想要逃跑,立刻就飞鸽传书给胡刺史!”用什么面对未来肯定会有的清洗?当然是用其他官员的脑袋啊。

有官员家人深深地质疑:“胡刺史好像是个直来直去的人,你们会不会想多了?”

那官员笑了:“胡刺史若是直来直去的人,会从一个小百姓成为一个官员,会从九品官成为朝廷大佬?若是我想多了,我不过是吃点苦,大不了在农庄干活,若是我想少了,就是我全家人头落地。你说,我是该想多了,还是该想少了?”他没有说他其实对谢州牧的言语本身就抱有怀疑,若是胡问静考验豫州官员,谢州牧揭穿胡问静的考验就是与胡问静为敌,谢州牧何以如此不智?一群豫州官员又不是谢州牧的铁杆,谢州牧为什么要承担如此巨大的风险?那官员很是怀疑这一切是不是谢州牧故意骇人听闻,对豫州官员示之以恩,将豫州官员拢为羽翼,壮其声势呢?但怀疑这东西一旦发芽,只会越想越多,会不会这个破绽才是胡问静的考验呢?

那官员打定了主意,就是那句话,想多了绝对不吃亏。

……

董大妞拿回了自己的房产,却浑身发抖,就因为她告到了衙门,结果父亲流放三千里,兄弟斩首,值得吗?老实说,要是她知道这个结局,她一定不会告的。

她爹将她赶出家,她恨吗?恨!这是当爹的能做的事情吗?这是人吗?

她兄弟把铺子卖了另买房子,她爹把自己住的房子出租补贴儿子,她恨兄弟吗?恨!真的以为是个男人就金贵了,全家都要围着他转了?

可是,董大妞从来没有想过杀了她兄弟,流放她爹。

董大妞只想衙门里的官老爷能够明镜高悬,让她拿回自己的房子,有地方住,若是还有那么一点点愿望,她希望官老爷能够狠狠地打她爹和兄弟,最好打得半年下不了地。

但是,也就如此了。

她真的没有想过要害了兄弟的性命,害了爹流放三千里。

董大妞后悔极了,若是再来一次,她绝对不会告到衙门,宁可被赶出自己的房子,宁可冻死街头,宁可……董大妞惶恐了,为什么她就必须冻死街头?她爹她兄弟罪不至死,死得冤枉,那么她呢?她就死得活该了,罪不容诛了?

董大妞迷惘极了,不由自主的继续想下去,若是她没有报官,她会怎么样?没有报官,衙门肯定不会给她安排住宿了,她只存了几十文钱,凭借几十文钱她今晚或许还能在客栈凑合一晚上,明天就只能在破庙或者树林中蜷缩着身体熬一晚上,她能熬过这寒冷的夜晚吗?绣坊会帮助她吗?她没什么信心,她只是一个粗使丫头,比不得那些金贵的绣女,绣坊未必肯帮她的,而且,怎么帮?给她找个新房子,替她付租金?想想就不可能。找她兄弟?她兄弟从小就不待见她,拿她当猪狗看,怎么会帮她?所以,她就只能冻死在街头吗?

董大妞打了个寒颤,她被赶出了家门,她只有一百八十文的工钱,这就是她的命吗?

屋外,有邻居大声地叫着:“哎呀,那个没良心的贱人去哪里了?”又是一个邻居大喊:“贱人,死贱人!”有人喊着:“乌鸦尚且知道反哺,这个畜生竟然不知道养育之恩重于泰山吗?”有人大骂:“死贱人,害死了全家,这回开心了?”

董大妞知道那些邻居在骂她,再戳她的脊梁骨,她缩到了房间的一角,捂住了耳朵,可是门外的人依然不断地骂着,有人在用力地砸她的门。

董大妞浑身发抖,这辈子除了被赶出家门的那一天,就是今天最恐惧和无助了。外面骂她,砸她家的门,恨不得她死的邻居们就是前些时日帮着她骂她爹的同一批人,为什么这些人几日工夫就调换了立场?是她做得天怒人怨吗?她不知道,但是她很后悔。

忽然,砸门的声音没了,然后是哭声和噼里啪啦的声音。

董大妞心中惊慌,慢慢地走近门口,缓缓地打开一条缝,从细小的门缝中张望外头。

外头一群邻居都跪在地上,一群兵老爷冷冷地在抽打他们的脸,好几个邻居已经满脸鲜血,却一动不敢动。

一个穿着官袍、吊着一只手臂的女子转过身来,仿佛透过门缝看到了董大妞,淡淡地一笑。

董大妞一惊,急忙关上了门,惊慌的背对着。

门外,苏雯雯不屑地看着了跪在地上的邻居们,招呼当地的衙役:“都记下了名字,再有下次,就按照抢劫罪杀了。”

衙役用力点头:“是,小人知道。”

苏雯雯看着紧闭的房门,一个女孩子短短几天之内经历了父亲撬锁夺房子、将要流落街头、报官打官司、兄弟斩立决、父亲流放三千里、邻居谩骂等等事情,这打击也太沉重了些。这个叫董大妞的女孩子肯定无法接受这个现实的,也不具备为了所有人类作为范例的勇气和献身精神,只怕此刻后悔的要死,宁可自己死了也不愿意死了爹死了兄弟。

苏雯雯有些怒其不争,但又理解董大妞的后悔。在董大妞自己冻死饿死之前,一定会幻想着不会这么糟糕,一定会有更符合心意的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够夺回了财产,又能够让父亲和兄弟不受伤害,最好能够三人抱头痛哭,父亲兄弟幡然悔悟,带她回到了温暖的家,在她兄弟家的厕所搭了张床,然后,董大妞就拥有了父爱,拥有了兄弟之情,拥有了完整的家庭,拥有了所有邻居的夸奖,成为了小仙女,走上了幸福的人生。

可惜既想保护自己的利益,又想要做小仙女的事情是不存在的。利益的争夺从来只会丑陋无比,而牵涉到家人的利益争夺更是一场泥潭。

苏雯雯叹了口气,其实按照原计划,她不该这么快现身的,只钓了几个邻居而已,一点意义都没有,她应该等着其余县城的人跑过来砸破了董大妞家的房门,打了董大妞,要杀了董大妞,这才将周围几个县城的刺头尽数收拾了。但苏雯雯看着董大妞躲在房间之中不敢吭声,心就软了,这次利用董大妞的案子昭告天下洛阳的野心,终究是利用了董大妞,给了她不该有的重担。

苏雯雯叹气:“唉,以后肯定被荆州的兄弟姐妹们骂死。”她只是距离许昌最近,临时过来处理许昌的事情,她还要回中牟的,中牟是司州的最东面,她要守住了司州的东面。这豫州的各个农庄肯定是要从荆州继续抽人处理的,只是荆州人手也紧缺,她不知道会派谁过来。这次没有彻底的把附近州县的刺头清理干净,派来的人肯定要多费手脚。

苏雯雯转头看了一眼远处惊慌地盯着这里的围观百姓,抬头看天,真是奇怪,好像以德服人远远没有活剐几个人来得有效果。

“应该剐一个的。”她喃喃地道,有些手痒。

然后,苏雯雯转头对董大妞的房子大声地叫着:“喂,里面的人听着,若是觉得官府杀了你兄弟,把你爹流放三千里,想要找官府报仇,只管来中牟找我,我就是中牟苏剥皮!我可以将人皮完整的剥下来,那简直是艺术!”小小的吹个牛,心身更加的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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