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问静淡淡道:“这没了地方军队的威胁,大缙朝唯一的内忧就是门阀了。你们猜,若是司马炎没有逊位,没有驾崩,现在还有几个门阀剩下?”
胡问静看着贾混和贾南风,道:“现在你们知道为什么贾太尉,山司徒,荀光禄大夫一心一意阻止伐吴了吧?为什么胡某认为杜预张华之辈是个脑残白痴,根本不足为患了吧。”
贾南风脸色惨白,怎么都没有想到当时伐吴的牵扯竟然这么深刻,当年听说父亲贾充坚决不肯伐吴的时候,她还以为父亲脑子有问题。
贾混看着贾充,道:“大哥,你为什么就不和我说?”
贾充咳嗽一声,转头认真地对胡问静道:“老夫敢保证,有一点你想多了,天下兵权尽数归了司马家的王侯之后,司马炎绝对没有想过再针对门阀。”门阀那些私军与中央军相比差得太远了,而且司马家两百个王侯占据了所有的重要城市关卡,几乎每个豪门大阀附近都有司马家的王侯在,比如琅琊王氏边上就是东海王司马越,司马炎完全不必担心门阀敢造反,门阀只要稍有动静就会被其余王侯的常备军干掉了。
胡问静点头,有道理,不然无法解释大缙朝的权贵尽是门阀子弟。她笑道:“杜预格局不够,以为军事是军事,与其他无关,却不知道军事只是政治的延伸,如今他年老了,不安享晚年,竟然还想努力一把,胡某又怎么会担心杜预呢?只看杜预没有杀了司马柬,独占镇南将军府的军队,胡某就知道杜预根本成不了大事。”
胡问静继续道:“如今大缙压制门阀的中央军已经四分五裂,再也不能压制门阀,司马家想要保住天下,门阀想要崛起夺取天下,杜预之辈想要掌握权力,这种各怀鬼胎的联盟怎么可能长久?怎么可能各尽其力?一个和尚挑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这人多了,洛阳的压力反而小了,胡某当然是要高呼赢了。”瞅小问竹和司马女彦,要不要再喊几声,却看见两人拿着糕饼细细地吃着,急忙扯住两人:“今天吃了很多了,再吃要蛀牙了!”
贾混看着自信满满的胡问静,完全说不出话。
贾南风看了一眼胡问静,道:“本宫终于知道你为什么毫不犹豫的就杀了张华了。”她一直觉得胡问静杀了张华过于莽撞,张华是真的有才华的,若是让张华支持政务,这洛阳朝廷的很多事情都会轻松顺利很多,可胡问静干干脆脆的就杀了张华,原来胡问静根本不认为张华可堪重用。
胡问静抬头看天,其实我没想这么多,是敌人当然就杀了,难道留着过年,但是这么说太没逼格了,她淡淡地道:“张华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恃才傲物,偏偏只会鸡皮蒜毛之事,鸡肋也。”
贾南风看看现场气氛很有追忆似水流年的味道,问出了心中的一个疑问:“那么,当年山涛山司徒为什么要逼宫?”任恺逼宫,贾南风是理解的,任恺被胡问静殴打羞辱,司马炎不闻不问,这抛弃任恺之心是人尽皆知了,若是等司马衷继位,贾南风胡问静掌权,这任恺岂不是要去扫大街了,自然要搏一下。但是这山涛莫名其妙地参与了逼宫,贾南风这几年来一直就没想明白。
胡问静盯着贾南风许久,强行忍住看贾充的念头。
贾充悲伤极了,又一次被鄙视了。荀勖暗暗叹气,贾南风缺乏举一反三的智慧啊。
胡问静慢慢地道:“因为山涛对司马炎失望透顶。”
“灭吴之后,大缙外忧内患尽数消灭,司马炎以为大缙朝可以万万年了,推崇奢侈,好色无度,荒废朝政,无视国内民生。山涛眼看这大缙朝竟然是建国即巅峰,建国后每一天都在衰败,还以为司马炎若是死了,另有贤达明君可以登记,没想到司马炎一定要让司马衷继位,他忍无可忍,所以一心要翻盘司马炎,为大缙朝争取一个明君。”
贾南风目瞪口呆,山涛竟然如此伟大?
胡问静平静地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我猜测的理由只是我个人瞎猜,我哪知道山涛究竟想着什么,但山涛既然已经死了,只能以乱臣贼子盖棺定论。”
贾充点头,他不认为山涛会为了国家社稷,多半是为了门阀和子孙后代的富贵,这大缙朝谁的心中不是门阀的利益超过了国家?但他没想因此去否定山涛的品德,胡问静说得对,山涛的功过自有后人评说,此刻只是乱臣贼子。
荀勖笑道:“这司马越与琅琊王氏化敌为友,共讨国贼,定然是天下歌颂,义军云集,天下英雄昼夜奔赴司马越所在之处。只怕明年春天就要大战了,想必到时候司马越会有百万大军了。”
胡问静脸色立马差了:“王八蛋啊!”这三国时期和大缙朝的征兵工作超出了其余时代,竟然无视年龄无视耕种疯狂征兵,汉末的人口因此少到不可思议。
贾充和荀勖看胡问静,说得好像你不是全民皆兵似的。
胡问静脸色极差,司马越等人可以为了打赢战争不考虑耕地,她不行。但是凭借那些农夫军的毛竹只怕不太打得赢。
她大怒,抓起小问竹的手轻轻地拍了一掌:“胡某要建立弓(弩)队!”
想到这次差点被卫瓘的弓箭手射程刺猬,无论如何要自己建立一支弓(弩)队,设计一张弩又不难,以后自产自销,搞几万弓(弩)手,看到敌人就射射射!
贾充淡淡地道:“弓(弩)费钱。”几万弓(弩),亏你敢说,你都穷得只有毛竹长矛了,还弓(弩)呢。
胡问静傻眼了,钱?
贾午早知道胡问静没钱,扯开话题,道:“此刻只能与司马越等了对峙了,天寒地冻,大家都需要休养。”
胡问静咬牙切齿:“休养?胡某怎么会让司马越和琅琊王氏休养?胡某要他们再次内讧!”
“派人去造谣,琅琊王氏藏有传国玉玺!”
“琅琊王氏族长王衍在醉酒后曾拍着座椅,天下虽大,可惜这座位太小。”
“有算命先生曾经看到王敦后大惊失色,陛下何以至此?”
“王澄曾经看着自己的画像长叹,为什么头上没有一顶白帽子。”
胡问静得意了,挑拨离间她最拿手了,有司马家忌惮门阀在先,有谣言在后,分分钟就让司马越怀疑琅琊王氏想要当皇帝,然后与琅琊王氏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阴阳怪气,互相扯皮,最后再次内讧。
“若是能够买通司马越的伙夫,在司马越的饭菜中下(毒)就更妙了。”胡问静认真地筹划,她买通司马越的伙夫的难度很大,但是可以将这个计划微微变形嘛,可以诱惑司马越的将领护卫钓鱼执法刷功劳啊,司马越的将领护卫们肯定很高兴抓几个想要给司马越下(毒)的伙夫升官发财的。
“如此,司马越与琅琊王氏互相争斗,永无宁日,哈哈哈哈!”
胡问静叉腰大笑,贾南风和贾午鄙夷极了,这种低级宅斗手段都有脸用出来,我们分分钟秒杀了你,比如我们来策划更高级一万倍的宅斗阴谋诡计。
贾充冷冷地道:“若是天下百姓以为琅琊王氏就该戴顶白帽子呢?”天下百姓都是愚蠢的,最喜欢相信这种似是而非的歌谣了,若是以为琅琊王氏戴白帽子就是指琅琊王氏要成为“皇”,人人蜂拥拥护琅琊王氏,那乐子就大了。
胡问静的笑声戛然而止,狗屎,太有可能了!
她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恶狠狠地笑:“知道胡某是什么出身吗?胡某是骗子啊!”
……
荀勖回到家的时候,天色早已黑了,却有好些族人在他家等候着。
荀勖很是不想理会他们,若不是他们不肯信他的言语,给颍川荀氏送信说荀勖脑残了,颍川荀氏会分裂?荀勖心中冷笑着,看谁会以后会哭。
几个族人见荀勖归来,嘲笑道:“可商量好了是贾充做皇帝,还是胡问静做皇帝?”整个京城都在谣传贾充和胡问静要决定谁做皇帝了,他们当然也听说了。
荀勖心中一怔,忽然站住了脚步。按照如今的局势发展下去,这贾充和胡问静谁会称帝?绝不会是贾充,贾充没有称帝的基础和理由,贾家没人手没军队,甚至没有可以当皇帝的人,贾家怎么称帝?若是胡问静称帝呢?
荀勖脸色微变,他不在意女子为帝,洛阳的官员和百姓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恐惧下不在意女子为帝,这天下的百姓、士子、门阀真的不在乎女子为帝?若是胡问静此刻称帝,只怕会有无数旁观中立的人坚决的站在了反对面,只怕会有无数闲得无聊的人大骂牝鸡司晨,女人怎么可以压在男人头上,只怕会有无数没有脑子只会盲从的人被哄了几句后就拿起刀剑加入司马越或者随便一支义军队伍,想要为江山社稷诛杀妖孽。
胡问静此刻万万不能称帝,还不到时候啊。
荀家的族人见荀勖变了脸色,反而大惊失色:“难道贾充和胡问静真的要称帝了?”
荀勖缓缓地转头,道:“蠢货!怎么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2021.07.13. 10:45 修改错字。感谢读者“你快更新”捉虫。
2021.07.23. 10:08 修改错字。感谢读者“浮梦”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