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长治县县令打死没想到在暴雨中最先到达的竟然是胡问静。
胡问静越过了夏侯骏的十万大军,深入敌后,攻陷长治县,截断夏侯骏的十万大军的退路,这代表了什么?长治县县令是个彻底的文官,但是这点军事常识还是有的,这叫做“全军覆没”。夏侯骏十万大军一定已经被胡问静击溃了,胡问静如今要关门打狗,赶尽杀绝,他一个小小的已经被胡问静攻陷了的长治县的县令除了老实投降之外还想做什么?他脑袋上又没有长角,什么在汤水中倒入三斤砒(霜),什么在鱼肚子里藏了锋利的短剑,什么率领数百平民百姓拿着柴火棒打死了无敌的将领,这种事情他想都没有想过,他就是一个运气不怎么好也不怎么坏的普通人,这种英俊小鲜肉才能做的超级英雄的事情换成他做一定是死路一条。
长治县县令没有一丝一毫赌一把的意思,易地而处,他会信任一个刚被攻陷的城池的县令吗?绝不会,就是睡觉也要睁开一只眼睛盯着那个毫无忠心度的家伙。
长治县县令恭恭敬敬地给胡问静和姚青锋又满上了滚烫的姜汤,胡问静此刻腰间的长剑其实是他的,胡问静原本的长剑剑尖断了,剑身上如锯齿一般,鲜红的血液仿佛深入了剑身,远远地就能闻到一股血腥气。
据说,胡问静的泡澡水比鲜血还要红。
长治县县令老老实实地坐着,等待卫瓘和夏侯骏进入陷阱,然后掉了脑袋。他也不担心那些衙役和长治县内的门阀贵族会心怀不轨。胡问静与夏侯骏的战争是权力的战争,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长治县这个小地方只需要跟着大局就好,完全轮不到他们主宰天下的浮沉。
城门处,一群衙役尽心尽责地招呼着并州溃兵,哪怕身上被暴雨淋湿了也绝不抱怨。有衙役不忍心地看着浑身湿透又疲惫无比的溃兵们,好些溃兵直接就坐倒在了城门洞之内,他长叹道:“唉,可怜人,看他们根本就站不起来了。”转头第一万次的看其余衙役,都睁大眼睛看清楚了,就这群站都站不起来的人再多也不是胡刺史的对手,千万不要犯傻,老实做好陷阱中的棋子。
其余衙役惊愕地看着那个衙役,这还用你提醒?
胡问静等人一个时辰之前就到了长治县城,精气神完全不是眼前的溃兵可以相比的。在冬天少淋一个时辰的暴雨,何止是少消耗了无数的体力,那简直就是多了一条命啊。如今胡问静等人已经喝了热姜汤,泡了热水浴,吃了饭菜,换了干净温暖的衣服,好些士卒还美美的睡了一觉,这体力至少恢复了六七成,怎么可能是一群精疲力竭,在死亡边缘打转的并州溃兵可以对抗的?
就这些溃兵的状态根本不用胡问静等百战精兵,就是这些衙役们也有把握杀掉几百几千个,杀只鸡都没这么容易的。
一群衙役热情地或举着灯笼摇晃叫喊着:“并州的将士们,加快脚步,长治县欢迎你!”或招呼着一群仆役:“动作快点,这个已经冻僵了,快喂姜汤,送他去泡热水。”人人充满了爱心,就等卫瓘和夏侯骏出来送人头。
一个胡人溃兵喝着温暖的姜汤,终于感觉身体温暖了一些,大声地叫着:“我饿死了,快拿吃的喝的来!”其余回过一口气的溃兵也叫着要吃喝,或者温暖的衣服。
几个衙役冷冷地道:“能够给你们准备姜汤,我等已经尽了全力,若是再给你们吃喝,那么其余士卒怎么办?他们若是没有姜汤喝而冻死了,是你负责还是我负责?”
有胡人溃兵怒了,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揪住一个衙役的衣领,厉声道:“老子不管,老子要吃肉,要干衣服!”其余溃兵是不是冻死了是衙役的事情,衙役不给他吃的穿的就是不对。
周围好几个溃兵鼓噪:“老子身上的衣服像冰块一样的寒冷,必须给我们干燥温暖的衣服!”“再不给老子吃的喝的穿的,老子打死你们!”“老子是夏侯将军的士卒,你们不过是衙役,敢不听试试!”
几个衙役互相看了一眼,一拳打翻了那个扯着衙役衣领的溃兵,然后拳打脚踢:“混账!老子要救更多的人,你们能够活下来已经是烧高香了,想要吃的喝的穿的就去城外淋雨!”
那个溃兵虚弱之下根本无力还击,很快就被打得不能动弹,其余几个溃兵鼓噪而上,同样被打得鼻青眼肿。
其余溃兵惊慌地看着那群衙役,不解为何温暖地笑着,温暖地招呼着他们,温暖地给他们姜汤的衙役们忽然翻脸。
几个衙役冷冷地看着溃兵们,恶狠狠地警告道:“老实待着,下次就没这么便宜你们了。”一群仆役淡定地上前,呼喝着一群溃兵去更远处的地方烤火取暖。虽然胡问静和长治县县令都没有下令,但所有参与的衙役、仆役全部都知道,这些溃兵一定能够得到姜汤,干燥的衣服和食物是绝对不会有的,吃饱了喝足了,让这些人反抗胡问静吗?
暴雨渐渐地停歇,天色越来越亮,至少有四五千溃兵进入了长治县城,衙门、庙宇、空屋子都尽数挤满了人,好些溃兵实在是找不到屋子,干脆就蹲在泥泞的街上脱了衣衫烤火。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 胡问静皱眉,卫瓘和夏侯骏没道理还没有到,看来失败了。她冷笑一声,果然常有狗屎事,卫瓘和夏侯骏出乎意料的机灵。但是没有关系,她已经完成了战略布局,只要有上党高地过半已经落在了她的手中,卫瓘已经完全进入了战略防守,整个并州不足为患。
又两个时辰后,长治城外有大军靠近。
一群溃兵远远地看到官兵,还以为卫瓘和夏侯骏的大军到了,有溃兵笑道:“夏侯将军来了,我们去告状,这些该死的衙役竟然不给我们吃的!”其余溃兵大声地赞同,蜂拥到了城门前欢迎,有人大声地叫着:“夏侯将军,缙人欺压我们!”喧嚣四起。
忽然有人死死地盯着那熟悉的毛竹长矛,忽然颤抖了:“那是缙人的军队!”
一群胡人士卒瞬间就理解了这个满是歧义的词语,转身要逃,却看见远处数百骑兵牵着战马,冷冷地看着他们。
一群胡人士卒瞬间懂了,惨叫出声:“这座城已经被缙人打下了!”有人急急忙忙地跪在了地上,道:“给老爷磕头,我投降。”越来越多的人老老实实地跪下,完全不在乎地上的泥泞和寒冷。
长治县内无数百姓欢呼:“胡刺史!胡刺史!胡刺史!”一群百姓急急忙忙地拿出酒水瓜果花朵,昨日来不及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今天必须补上,这才显得自己对朝廷忠心耿耿。
……
并州上党郡北部襄垣县。
夏侯骏缩在被窝中发抖,他现在发烧,咳嗽,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大雨之下逃了两个时辰,到了长治县的村庄后也没有好好的休息,天气晴朗之后立刻就一口气向北部逃窜,越过了好几个小县城,直接逃进了襄垣县才敢停留下来,但这劳累和惊恐之下,夏侯骏毫不稀奇的重病了。
“大夫,大夫!我头疼!”夏侯骏大声地叫着,那些大夫都是庸医,他吃了好几服药了,不但没有觉得病愈,反而更加的难受了。
几个大夫畏畏缩缩地站在床边,不知道如何是好,给官老爷尤其是给兵老爷看病风险超过利益几百倍,治好了不过是得几个银钱,治不好分分钟人头落地,更糟糕的是兵老爷官老爷不讲理,说要三服药治好就三服药只要,不然就是庸医,挨耳光打板子都是轻的。
夏侯骏的亲卫士卒大多数同样病了,只有几个人在一边恶狠狠地盯着庸医们,不时厉声警告:“若是治不好我家将军的病,就杀光了你们全家。”
一群大夫更加惶恐了,反复地搭脉,可是这治病哪有这么容易的。
夏侯骏大怒:“来人,若是他们今天治不好我,就将他们全杀了。”他以前不是这么暴躁的人,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的道理自然是懂得,但是胡问静既然已经夺取了长治县,很快就会向并州其他地方用兵,只怕夺取襄垣县的大军已经在路上了,若是他不能早早治好了病,又怎么逃回晋阳。
夏侯骏大声地咳嗽着,浑身无力,就是呵斥的声音都透着虚弱:“要是晋阳的名医在,早就治好了我的病!”
一群大夫低头看脚趾,心中想着绝不可能。
“绝不可能。”一个声音道。一群大夫佩服地抬头,是哪个名医不要脑袋的说真话了?
卫瓘带着几十个人进了房间,将房间挤得满满的。
夏侯骏见是卫瓘,第一个念头是老东西果然没有进长治县,第二个念头是为什么老东西没有生病。
卫瓘看着满脸通红,不住咳嗽的夏侯骏,鄙夷地摇头道:“当兵者日晒雨淋那是常事,你不过是淋了一些雨水,怎么就病成这副模样?你祖父夏侯渊若是知道有你这么一个废物子孙,只怕要从坟墓中跳出来。”
夏侯骏大怒,卫瓘竟然这么不客气?他想要呵斥,可是浑身没有一丝的力气,只是猛烈咳嗽。
卫瓘挥手,几个大夫出了房间,房间中稍微宽敞了一些,卫瓘取了凳子坐下,淡淡地道:“最新的消息,胡问静取了长治县,正在修整,看来胡问静终究不是铁打的,这淋雨之下也没敢冒然再次疲惫出击,总要调养身体几日。”
夏侯骏咳嗽了许久,终于缓过了一口气,听了最新的消息,他没空去呵斥卫瓘不懂礼数,反驳道:“这一定是胡问静的疑兵之计,她定然派人在长治县虚打旗号,其实已经带人日夜兼程偷袭襄垣县,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他挣扎着想要起来,这襄垣县绝对待不得了,哪怕躺在马车之中也要立刻离开襄垣县。
卫瓘摇头:“不是,这一次胡问静一定是真的待在了长治县。”
他笑着,斜眼乜视夏侯骏,道:“你曾言胡问静不识地理,竟然不从司州平阳郡从西河郡入并州,一路都是坦途,轻易可到晋阳。”
夏侯骏完全不能理解卫瓘为什么这个时候要提起毫不重要的小事情,他努力地挣扎起床,却终于又倒在了床上。
卫瓘鄙夷地看着夏侯骏,道:“胡问静怎么可能不懂得地里,是你根本不懂得战略。”他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道:“亏你在并州为将,怎么会想得出从平阳郡西河郡入并州。”
“为将者要的不是坦途,不是车马便利,要的是军事要地,要的是兵粮,要的是人口。”
“上党郡地形险要,从上党郡至晋阳,越往北越是平坦,无险可守,得上党郡,这晋阳就是掌中之物。”
卫瓘冷冷地看着夏侯骏,道:“你就算不知兵,好歹读过史书吧,难道连长平之战就在上党郡都不知道?秦国和赵国为什么要争夺上党郡?因为谁得了上党郡,谁就能得到周围无险可守的郡县。”
“偏偏这上党郡水利充沛,种地也方便,竟然用不着千里调配粮食。”
卫瓘赞道:“真是一个好地方啊。”
他对着夏侯骏,冷笑道:“现在明白了吗?胡问静的目标一开始就是上党郡,最好的结果是取了长治县,再北上取了襄垣县,武乡县,直取晋阳。”
“只是这个结果太美好了,随便哪个将领做梦都不敢想这么好的战果。”
卫瓘瞥了一眼夏侯骏,嘲笑道:“大概夏侯将军会这么想。”
夏侯骏愤怒地看着卫瓘,不知道卫瓘今日怎么处处嘲笑讽刺他,完全不像以前的谦和卑微。
卫瓘继续道:“对胡问静而言,次一等的结果是取了武乡县后与并州军决战。”
“这武乡县就像是葫芦的嘴,死死地卡住了从晋阳入上党郡的道路,胡问静在武乡县以逸待劳,仗着武乡县的地形易守难攻,坐看并州在武乡县流干最后一滴血,而后反攻晋阳。”
卫瓘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不过胡问静想必这次一等的结果也不敢想,真以为老夫是菜鸟不成?”
“胡问静的真实目标就是在长治县和襄垣县利用地利与并州军长期对峙,有长治县的粮食在,胡问静完全不怕在上党郡僵持数年,只要能够消除了并州的威胁,她就能够立刻回转攻打司马越。”
“至于并州军从西河郡出并州攻打司州,胡问静还不得呢,等并州军走完这长长地道路,她已经杀了司马越了。”
卫瓘淡淡地笑着,这当然是夸张了些,但是并州军若是从西河郡入司州这条路实在是太长了,长到胡问静足以以逸待劳,而后在平阳郡的附近与并州军大决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