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勖看着众人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无奈的苦笑,该死的小人家族,他只能继续道:“其二,吾敢断定我荀氏若是敢退出胡问静的队伍,举族投靠司马家的王侯,胡问静一定抛开一切,万里追杀我荀氏一族,不杀尽我荀氏血脉绝不罢休。”他一点都不怀疑这个判断,胡问静与天下门阀开战,一举一动原本就如同在走钢丝,一旦内部出了叛徒,胡问静若不杀了叛徒九族立威,这不仅仅是内部立刻就分崩离析,外部敌人更会立刻嚣张无比。
荀恺等人皱眉看着荀勖,荀勖的言语不可信,但意思很明确,荀勖是想要举族投靠胡问静了,至于下这么重的赌注吗?
荀勖慢慢地喝着茶水,人各有命,这些荀氏的族人是完全不信他也好,是半信半疑也好,他已经尽了全力了。荀勖闭上了眼睛,再也不理会那些族人的猜疑和吵闹,他的心神又一次沉入了胡问静在司州各地的举动之上。摧毁门阀,放言要杀光琅琊王氏,除了质问贾充冯紞和他的态度,“我们”究竟是以胡问静为主,还是要抛弃胡问静,这个简单的表明“我们”内部最急迫的问题之外,还有其他企图吗?
荀勖认为是有的,不然胡问静不需要这么疯狂,稍微收敛一些也能清楚的表达她的意思,甚至可以简单的内部会谈,当面说清楚谁主谁从。他们都是奸臣,眼中只有利益和利害,绝不会因为胡问静年轻和是个女子就轻视她的,有荆州一大块地盘的胡问静的意见理所应当的必须得到重视和尊重。但胡问静放弃了这个简单的方式,采取了最激烈的方式表达态度,若是这其中没有一石数鸟的谋划,那么荀勖这顶级谋士之名可以直接喂狗了。
荀勖在心中笑了笑,在解决了“我们”的问题之后,最大的问题就是这胡问静的疯狂行为是不是能够维持统治了。没有门阀,土地和商铺充公,实行农庄制,真的可以让社会稳定的发展?
荀勖认为这个念头太疯狂了,他从来没有想过世上可以没有门阀的。他皱起了眉头,这事必须深入的想清楚,可是完全没有对比或者参考的物什,真是糟糕透了。可胡问静哪来的勇气建立一个没有门阀的世界?没有门阀,又怎么选官员?胡问静不像是极端到认为天下不需要官员不需要朝廷的脑残啊。那胡问静敢于抛弃门阀的底气究竟从而何来,真是奇了。
……
贾南风对卫瓘总是担忧不已,卫瓘潜伏在中央军之中战又不战,退又不退,究竟想干什么?每次想到卫瓘,贾南风真是头疼极了,睡觉都梦到有一把明晃晃的锋利长剑悬挂在头顶,摇摇晃晃的随时会掉下来。
贾南风一掌拍在案几上,厉声道:“一定要先取了中央军!”
胡问静瞅瞅贾南风的红眼睛,小心的躲开几步。贾南风愤怒的瞪胡问静:“孰为汝猛将乎?”放着看得见摸得着的敌人不打,这也叫猛将?吃狗屎吧,猛将!
眼看胡问静唾面自干,毫无廉耻,贾南风又掉头看贾充:“孰为汝多知乎?”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的道理都不懂,这也叫谋士?谋尼玛个头!
贾充瞅瞅贾南风,真是被这个愚蠢的女儿气哭了,就这智商幸好没有成为皇后,不然肯定全家人头落地。他慢慢地道:“迟则半年,快则数日,这中央军必有动静。”
贾南风完全不信,从司马炎逊位算起,这十五万中央军就像树人一样扎在哪里不挪动一步已经有一年多了,营帐边的草都有三尺高了,怎么会在半年之内有动静。
贾充叹了口气,道:“中央军也是要吃饭的。”
贾南风一怔,这句话定然有深意,她皱眉想了想,恍然大悟地转头看胡问静,道:“你抢光了洛阳周围的粮仓?”
胡问静看了一眼贾南风,深刻的体会到了宅斗之人的世界就活在一个小小的庭院之中,要不是天空是共通的,搞不好连宅子外面是不是下雨都不知道。这十余日中每天都有大量的粮草被运进了洛阳,全洛阳都知道了,就贾南风不知道了。
胡问静笑着点头:“是,胡某将洛阳周围所有的粮仓中的粮食尽数搬运进了洛阳城。”
贾南风哈哈大笑,没了粮食,这洛阳周围的几支军队吃什么,一旦军中的粮食吃完了,中央军要么老实向洛阳投降,要么就一哄而散。
胡问静摇头:“哪有这种好事。我只是在逼迫中央军站出来表态。”小团体内部的整合在三日之内就会有明确的结果,胡问静打算抽出所有精力先干掉中央军,贾南风说得没错,一直不表态,也不听调动的十五万中央军就像是悬挂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别说贾南风要疯掉了,她也快疯掉了。但是这十五万中央军一直没有动弹,胡问静认为最大的可能就是内部产生了巨大的-->>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分歧。
司马懿靠手握兵权干掉了老曹家,后代子孙一个比一个重视司马懿篡位的经验,坚决的反向操作,用最严厉的方式打压武将,打压地方势力,除了司马家的王侯可以名正言顺的拥有军队的控制权,绝不让一个武将拥有大量的军队的指挥权,刻意压制军队将领的职务,分散将领的直辖士卒,中央军中只有一大堆五品六品将领,却没有更高的将领管辖,而朝廷有一大群高级将领,随便一个文官身上都有三四品的武将职务,可惜手下除了仆役毛个士卒都没有。
这个狗屎的治军方针造成了中央军出现了狗屎的结果。
司马攸和司马炎你抢我夺的五万中央军归属几个五品护军调动,胡问静作为五品折冲将军兼荆州刺史,经过了“激烈的政(治)斗争”之后,手中才有区区一千余人的编制,那么在大缙朝的中央军中有多少个五品或者六品的将军呢?
这个问题太专业了,胡问静甚至跑到兵部去翻过典籍,大缙朝的中央军的配置比地方刺史稍微优待一些,中央军由五品护军调动,由六品将领管辖,每个六品将领有三千士卒。如此算来,十五万中央军中除去只有调动权的五品护军,这直接管理士卒的六品将领竟然有五十个!
马蛋啊,五十个兵头!
胡问静已经很理解为什么中央军一直不动弹了,朝廷有资格合法指挥他们的皇帝是个五岁的小孩子,是不是傀儡还两说,有资格但是不合法的指挥他们的司马家的王侯们尽数嗝屁了,没有资格同时也不合法的想要指挥他们的卫瓘之流却数不胜数,他们凭什么听卫瓘的?
听司马家王侯的命令是合法的,听卫瓘之流的命令就是造反,不是每一个中央军的士卒都想造反的。
中央军五十个兵头有的想要投靠皇室宗亲,有的想要投靠皇帝;有的想要投靠司马越,有的想要投靠司马骏;有的想要与洛阳谈判要个大官过过瘾,有的觉得小小的五品武将能谈判个头,不如拥兵自重;有的野心勃勃想要学司马懿,有的只想安安稳稳的做个兵头克扣军饷。谁也说服不了谁,谁也没有能力压制谁,谁也不敢用武力征服谁,谁也想不出最好的出路,于是就傻乎乎的原地踏步,什么都不做,等待世上最伟大的解决问题的高手“时间大神”出马。
若是洛阳朝廷站稳了脚跟,中央军的五十个兵头就跑到司马遹皇帝陛下面前高呼万岁,不论世界多么动荡,他们只对皇帝忠心耿耿,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过,这是大功劳,皇帝陛下必须给与奖赏。
若是洛阳朝廷完蛋,司马家哪个王侯上位,天下再次“一统”,那么他们同样跑去那个王侯面前高呼千岁或者万岁,大缙朝的中央军是大缙皇帝陛下的中央军,是司马氏的中央军,不参与皇位争夺,不参与司马氏内部流血,最大程度的确保江山社稷稳定,也算是秉持军队不参与政治的坚定立场了。
胡问静对这拥有五十条心的中央军真是头疼极了。
招揽?她与中央军毫无关系,怎么招揽?大缙朝最高军事统辖贾太尉都没有办法招揽十五万中央军,胡问静能做什么?
攻打?这是要逼反十五万犹豫不定互相牵制的中央军吗?
胡问静决定用粮食逼迫中央军的五十个将领表态。
她不可能在短短的十几日或者一个月内搬空某个粮仓,她甚至不能找到全部的粮仓,大缙朝在洛阳附近有数十个小粮仓专门供应洛阳和中央军,她仓促之间哪里可以尽数找到和搬空了。但是她不需要搬空,她只是做个姿态就够了。中央军之中有脑子的人立刻就会知道朝廷没有了耐心,需要他们表明立场。
中央军各部是派兵攻打胡某,攻打粮仓,攻打洛阳,是因为缺乏粮草向其余地方移动,早早的投靠其余势力,还是坚定了向洛阳朝廷效忠的决心?何去何从,在军中的粮草吃完之前必须给个明确的答复。
“快则数日,迟则半年,中央军一定会有动静。”
胡问静和贾充对此深信不疑,并且做好了一切准备。
……
洛阳外一百五十余里的某支中央军营寨中,一群六品将领脸色铁青。
王将军慢慢的道:“胡问静毫不掩饰的把洛阳附近的粮仓中的粮食尽数搬运到洛阳城中,这是逼我们站队啊。”大缙朝的中央军不执行屯田制,粮食尽数来自洛阳周围的粮仓,若是没有了这些粮仓的供给,中央军尽数都要饿死。
张将军厉声喝道:“张某就说要投靠扶风王殿下,你们偏不答应,整日要讨论,现在好了,军中就要断粮了!”
李将军冷冷的道:“若是李某没有记错,小张一直说的是投靠东海王殿下,怎么现在忽然成了扶风王殿下了?”
赵将军装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道:“我想起来了,听说东海王殿下的大军被胡将军打败了,就算想去投靠也找不到人了,唉,怪不得小张要投靠扶风王殿下了。”
那张将军恶狠狠的看着李将军和赵将军,一脚踢翻了案几。他在这一部兵马中年纪最大,偏偏资历最浅,态度又嚣张,结果这一部兵马中的将领个个看不惯他,一旦想要嘲笑他就口口声声的称呼他小张,他几次当众翻脸,可军中都是粗豪汉子,谁又怕了他翻脸。
钱将军皱眉道:“依我看,还是听朝廷的指挥得好。我等是直属殿下指挥的中央军,当今天子就在洛阳,我等自然该听天子的命令。”他并不忠于皇帝,他只是不想惹是生非,自从吴国灭亡之后大缙朝再无敌人,武将纷纷被夺权,军队纷纷被撤销合并,待在中央军也没有什么升职的可能,老老实实混日子拿薪水不好吗?何必参与帝王家的夺位大戏呢。
孙将军大笑:“皇帝陛下?五岁的皇帝陛下?司马氏这么多王侯在,怎么可能任由一个五岁的皇帝陛下受人摆布成为傀儡?依我看万万不能听五岁的小皇帝的指挥,他做不了多久的皇帝的,没得把自己归在了叛徒一边。”这个想法很有代表性,好些将领就是不信司马遹能够当几天皇帝,洛阳城内的王侯谁把司马遹当皇帝过了?他们若是投靠了司马遹早就被洛阳城的王侯找借口罢免了职务,回家种地了,唯有坚决不投靠司马遹,其他王侯才会存着拉拢的心思,更唯恐逼迫太甚,他们就投靠了其他王侯。
王将军冷冷的道:“齐王司马攸殿下死了,汝南王司马亮殿下死了,还要我继续报几十个殿下的名字吗?你想投靠谁?”以前众人为投靠洛阳城中的三四十个王侯中的哪一个而吵闹不休,现在还有什么好吵闹的,三四十个王侯尽数都是死人了。
张将军厉声道:“那么你说投靠谁?”
众人再一次陷入了争吵,只是这一次的争吵比以往更加的激烈,几次拔拳相向。粮食就要断绝了,谁的心中都仓皇不已,唯有通过打架发泄心中的惊慌和压力了。
一群士卒好不容易将众人分开,王将军鼻青眼肿的回到了本部军中,心头的怒火越来越大。没了粮食,他们怎么活下去?杀了其余将领,吞并了他们的士卒,然后杀向荥阳或者找一块地皮自立为王?王将军静下了心,细细的回忆方才的会议。
钱将军一直主张投靠洛阳朝廷,赵将军虽然以前不同意,但是听他这次称呼胡问静为“胡将军”,这心迹也很明显了。若是他想要自立或攻打洛阳,这两个人是一定联手站在朝廷一边的。
张将军和李将军两人都是墙头草,但这两人水火不容,他只能拉拢其中一个,然后就得罪了另一个。而且拉着张将军投靠别的王侯毫无问题,拉着张将军自立为王就很有难度了。
那李将军又想要投靠谁?该死的,李将军一直反对这反对那,就是没有说明想要怎么做。
那他到底该拉拢谁?进攻荥阳还是自立为王?
王将军心头烦躁极了,马蛋!老子若是有分化拉拢的本事,老子就去当文官学司马懿了,还在这里当大头兵干什么!
营帐外有人叫着:“将军,饭菜来了。”然后端着饭菜走了进来。
王将军看了一眼盘中的猪肉,心中莫名的烦躁,军中只有十日的存粮,若是之后没了补充,难道就饿死吗?他一把掀翻了饭菜,厉声道:“来人,集合兵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