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等他的言语出口,却见一群将士尽数对着杜预单膝跪下,他心中一寒。
“将军。”一个将领哽咽着对杜预道。“末将不是没有打输过,胜负乃兵家常事,这次输了,下次找回来就是了,可是,末将输得不服气啊。”
另一个将领流着泪,道:“区区百余骑兵而已,若是我们有防备,早就杀得干干净净了,可是我们完全不知道有敌军啊,我们甚至没有来得及列队。”他大声的嚎哭,三千人被一百骑打败了,这比死亡更让他感到羞辱。
又是一个将领大哭:“我等日夜训练,平定吴国也不过是反掌之间,却被一个女将带领百余骑追杀。”
无数士卒哭泣,丢脸到了极点了。有士卒大声的叫着:“都怪南阳王!若不是他,我们怎么会大败?”
众人逃了许久,好些事情在众人的抱怨和愤怒中流露了出来,众人都已经知道是因为南阳王在路边装逼才被胡问静识破了。
有士卒在人群中大骂:“三千人的行军啊,这官道上到处都是我们的脚印,忽然没了,胡问静就是傻瓜也知道我们在树林中了。”无数士卒点头,该死的南阳王压根没有告诉他们见到过了胡问静,若是他们知道胡问静带着百余骑经过树林,肯定能够想到会暴露了踪迹,早早的做好了迎战的准备,怎么会输得一塌糊涂?
好些将领悲愤无比,兵败如山倒,一旦开始了溃逃又怎么收得住?
杜预看着悲愤哭泣的将士们,冷冷的道:“整队,我们杀回去,夺回我们的一切!”
一群将士齐声欢呼:“杀回去!杀回去!”
数千人开始整队,一支支的队伍开始成形,哪怕有过半士卒赤手空拳,也捡了一些树枝和石头。数千人若是打不过百余人,那就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司马柬阴沉着脸,慢慢的走近。
有迅速整顿好士卒的将领带着士卒往回走,与司马柬擦肩而过,却没有一个人看司马柬一眼,更不用说行礼了。
司马柬的脸色更加的阴沉,听着林地中此起彼伏的口令声,他明白这支军队已经不是他的手下了。司马柬望着负手而立的杜预,心中愤怒憎恨到了极点,这个老家伙不动声色的弃他不顾的目的原来不是胆小想要逃走,而是想要借刀杀人啊。司马柬的心中冰凉,杜预想要通过胡问静的手杀了他的阴谋失败了,但是这支扬州精锐士卒的军心却被杜预收拢在了手中,时刻可以取了他的性命。
司马柬的脸上泛起了最悲伤最真诚的表情,对着杜预和无数将士深深的鞠躬作揖:“是本王的错,本王不懂军事,中了胡问静的诡计,损失了大量的壮士。”
杜预和一群将士冷冷的看着司马柬,司马柬直起了腰,伸手夺过一个护卫手中的长剑,架在了脖子上,看着四周惊讶的眼神,慢慢的道:“本王之错,害死了无数的勇士,本王原本当自刎谢罪,但是本王还有大事要做,在杀了逆贼胡问静和贾充,平定天下,为天下百姓造福之前,本王不能就这么死了。”
司马柬悲伤的看着众人,道:“本王今日割发代首,以明吾志。”一剑斩下了大半的头发,松散的发丝飘落在他的脸上身上,在风中又飞到了远处。
司马柬高高的举起了长剑,长剑在阳光下散发着光芒。他厉声道:“诸位,跟随本王杀了胡问静为死难的兄弟报仇!”
四周的将士们大声的叫着:“报仇!报仇!”
司马柬大步走向官道方向,身后无数士卒跟了上去。司马柬不用回头就知道杜预的脸色一定难看极了。
杜预想要夺取军心,但是他又夺了回来了!
司马柬心中得意无比,此刻军中有人支持杜预,有人支持他,他们谁也奈何不了谁。不过,他是正正经经的王侯,是司马炎的儿子,跟随他富贵荣华不可限量,跟随一个过气的需要用两个“前”字的前前镇南将军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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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柬认为自己一定可以夺回整支军队的军心的,因为他手中还有一个杀手锏,那就是杜预明知道胡问静会杀回来,却故意抛弃他,抛弃三千将士逃走。
司马柬此刻不能说,因为有将士忠于杜预,他若是说了出来,那些没有脑子的死忠粉一定不会信,于事无补,只是撕破了脸而已。但与杜预撕破了脸之后,哪怕杜预只带着一半的兵马客客气气的分道扬镳也是司马柬无法忍受的损失。
司马柬大步向前,挡在身前的杂草尽数被他挥剑砍断,父皇莫名其妙的死了,他没能如愿以偿成为太子,没能继承大统,他需要再次积累实力才能夺回皇位,这实力除了精锐的士卒之外还需要能够打仗的、在军中有一定声望的宿将,所以他此刻不能与杜预撕破了脸,他还用得着杜预呢。
杜预看着司马柬不发一言,心中知道司马柬已经知道了他的打算。但他捋须微笑,毫不在意。若是司马炎是皇帝,那他在司马柬的面前就是一条狗,司马柬想要杀他,他也无法反抗,甚至不能反抗,他若是敢得罪了司马柬,司马炎一道圣旨就可以灭了他九族。可是司马炎既然死了,大缙朝的天子是才五岁的司马遹,那么这司马柬立刻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大家都是无权无势的富贵闲人而已,能不能拉到兵马就看各自的本事,他凭什么把手中的兵马都给了司马柬,任由司马柬想杀他就杀他?
杜预淡定的看着司马柬的背影,这镇南将军府的将领大部分是他的老部下,绝不会被司马柬随便说几句话就拉走。他咳嗽一声,立刻有几个士卒过来搀扶他,他笑着道:“我们跟着老夫的内侄孙去看看。”
杜预的夫人是司马懿的女儿、司马昭的姐妹、司马炎的姑姑、司马柬的姑奶奶,他这个姑爷爷何必在内侄孙的面前伏低做小,司马柬想要利用他的影响夺取皇位就要拿出足够的尊重和诚意,大家平等相处,不然他凭什么支持司马柬而不是司马家的另一个人?
司马柬带着大军一路大步往官道走,却一直不见胡问静的踪迹,直到了那被胡问静格杀的十几个士卒的尸体前依然没有看到胡问静。
司马柬皱眉看左右,难道是林间太密,与胡问静错过了?一群将领摇头,绝不可能。
杜预在后面淡淡的道:“老夫聚集残兵,胡问静知道事不可为,已经跑了。”
一群将领点头,胡问静带着百余人能够追杀数千人只是利用大军士气的崩溃而已,一旦数千大军重新组织起来,百余没有战马的骑兵就是一盘豆芽菜而已,胡问静知难而退,很是符合兵法。
司马柬大怒:“就这样被胡问静跑了?”这也太憋屈了!
杜预低声叮嘱着四周的士卒:“仔细搜索,严加提防,小心胡问静躲在树后草丛中行刺。”一群士卒用力点头,警惕的盯着四周,胡问静能够杀到扬州地界找司马柬的麻烦,就有可能躲在暗处偷袭,不可不防。
一群将领看着树林中满地的尸体,好些人找到了自己的老乡或朋友,忍不住浑身发抖。当了兵之后就知道脑袋系在裤腰带上,随时会被人砍了下来,生死那是等闲事,但是身为精锐竟然死得这么废物,简直悲哀到了极点。
某个将领咬牙切齿:“胡问静!此仇不报,不共戴天!”
司马柬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大喜,这些扬州将士与胡问静结了死仇,真的是意外之喜啊,以后控制起来更方便了。
杜预长声叹息:“胡问静不去荆州,不回洛阳,反而杀入了扬州,这是看破了我们的来历了,这扬州只怕以后处处都是战火了。”
司马柬脸色大变,胡问静真的会攻打扬州?看她带了百余骑孤军深入扬州搜索他们的疯狂劲儿,只怕真的会做出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恶狠狠的看着杜预,胡问静为什么会在扬州搜捕他?是杜预泄密的吗?
杜预看都不看司马柬,轻轻的捋须,胡问静为什么会在这里?因为胡问静比预料的聪明啊。
……
官道上,胡问静恶狠狠的笑着:“司马柬,以为杀了胡某的人说句自己人就没事了?胡某要你的命来抵!”转头下令:“来人,放火!”
她仰天大笑:“以为人多就了不起啊,胡某确实不敢硬拼数千人,可是老胡家是纵火惯犯!一把火烧了这个林子,让你们所有人统统变成烤猪!”
一群手下尴尬的看着胡问静,放火烧山是技术活,没有火油怎么烧树林啊,难道用蚊香烧吗?
胡问静眼珠子都要掉了,花了大力气四处寻找司马柬,眼看马上就要逮住了司马柬,竟然要眼睁睁的看着他跑了?她恶狠狠的看着树林,要不要再拼一次?只是以百余人正面硬杠数千人实在是不太靠谱,就算不怕死也不是这么送人头的。
有手下机灵无比:“刺史,那是司马柬的马车,我们带走,让他走路回去,也算小小的教训了他一次。”胡问静看那手下的眼神诡异极了,胡某像是捡点破铜烂铁就吹嘘战功的人吗?
另一个手下道:“地上还有很多武器,正好扔在马车上带走。”胡问静的脸色都绿了,这更丢人!
一群手下看着绿油油的胡问静,小心的问:“那……不捡?”
胡问静转头看着树林,今日力有未逮,竟然只能看着仇敌在目光所及的地方逍遥自在,她还是太弱小了,必须更加的强大。
“捡起来,带回去。”胡问静淡淡的道,面对阳光,四十五度角朝天,一字一句的道:“今日之屈辱,胡某来日必然会十倍奉还!”
一群手下小心的走开几步,神经病会传染。
……
数日后,荆州。
荆州的所有官员齐聚一堂,到现在依然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司马柬忽然打过来了,忽然精锐士卒变成农夫了,忽然又跑了,司马柬到底搞什么鬼?
白絮大骂:“我都准备血战了,司马柬竟然跑了?”一群官员用力点头,差点以为荆州要流血千里十不存一了,没想到司马柬莫名其妙的来了又莫名其妙的走了,这是脑子有病吗?
胡问静看着一群手下,确定这次真是菜鸟遇到了脑残,不好好说清楚这些菜鸟下次最怕会死的莫名其妙。
她道:“先帝司马炎一死,司马柬根本没有攻打荆州的理由,荆州一直是先帝一系的。”一群人点头,这点她们事后诸葛亮也想通了,司马炎活着,司马柬攻打荆州那叫鸟尽弓藏,司马炎死了那就叫做内讧了。他们搞不清楚的是司马柬为什么在知道司马炎死后依然要打江夏,就不怕引发内讧吗?
胡问静看了一眼菜鸟们,只有贾午得意的微笑,果然宅斗思维最能理解宅斗思维了。她道:“司马柬是想要向天下其余司马家的王侯表明态度,他不是与我一伙的。”她细细的解释了司马柬的谋划,以及在司马柬的眼中攻打江夏就是一场“演戏”而已,打下安陆城或者死伤几千人会让这场演戏更加的逼真,大缙朝的王侯们冲着鲜血和尸体就挑不出错来。
周渝怔怔的听着,满脸通红,眼珠子都要掉了。
贾午很是理解被司马柬耍了一把的周渝,这司马柬到底是大缙朝的王侯,从小接受最好的教育,身边的玩伴不是丞相的孙子就是大将军的外孙,耳濡目染之下定然是才华出众的,周渝输给了司马柬不算多么的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