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庭有枇杷树

司马攸点头,胡问静禁止杀女婴在他看来只是一件小事情,他这辈子都不知道什么洗女,什么家中不要女婴,他出身顶级豪门,生儿子可以建功立业,光宗耀祖,生女儿也可以与人联姻,为家族增添力量。司马攸丝毫不觉得子女成为父母、家庭、家族的工具有什么不对,这就是豪门大阀数百年不倒的原因,那些草根哪里懂得其中的道理。胡问静禁止杀女婴,官方购买女婴女童是不是仁义,是不是别有居心,是不是沽名钓誉等等在他看来不值一提,这就是一个地方官的小小的举动而已,既在地方官的职权之内,也没有影响朝廷的大局,朝廷何必干预?

司马攸看重的是胡问静的这篇政令的背后透露出来的东西。

司马冏眉头皱得更深了,这篇政令看似普通,但确实都事关百姓最关心的事情,没想到胡问静对政治的理解这么深刻,她不是一个武夫吗?怎么懂得这么多?

司马攸冷冷的看着司马冏,就看出这些?废物!

卫瓘看着司马冏皱眉苦思,又见司马攸脸色越来越差,急忙替司马冏解围道:“其实,这篇政令是抄来的。”

司马冏一怔。

卫瓘道:“这篇政令其实是《勾践灭吴》中的政令。”他不想司马冏继续难堪,继续道:“先秦时期有一片佚名的文章《勾践灭吴》,提到了勾践是如何治理国家的。这胡问静的政令几乎就与《勾践灭吴》中的政令一模一样。”

周围有仆役急忙去取了《勾践灭吴》,对比之下果然大部分相同,而胡问静的政令之中不属于《勾践灭吴》的条款少之又少,且与其他政令的文字相比,这文字粗鄙了几十倍。

司马冏大笑出声:“本王还以为胡问静是个懂得治理天下的,上马能打仗,下马能治民,没想到就是个文抄公啊。无耻,真是无耻!”心中对胡问静的忌惮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胡问静就是一个只会杀杀杀的莽夫而已,虽然运气极好,但是莽夫就是莽夫,在豪门大阀文武双全的贵公子面前不值一提。

司马攸额头青筋都爆了出来!蠢货!若不是卫瓘在场,他一个耳光就打过去了。朝廷如此复杂,他能信任的也就只有亲儿子了,可亲儿子偏偏是个蠢货,都说了这么明白了他就是不懂!

司马攸忍住怒火,慢慢的道:“你可看过《勾践灭吴》?”

司马冏见了父亲的神情,不敢放肆,规规矩矩的道:“不曾。”《勾践灭吴》是先秦时期的文章,作者佚名,流传不广,他哪里会看?若不是今日卫瓘提起,司马冏根本不知道还有这篇文章。

司马攸淡淡的道:“自汉以后,天下显学唯有儒学,《论语》《孟子》和五经才是读书人的必修之物,其余文章莫说看了,流传于世的都不多,京城之内门阀无数,豪门子弟车载斗量,可看过这篇《勾践灭吴》之人绝不会超过五十。”

卫瓘缓缓点头,司马攸还是说的客气了,汉武帝之后始有五经之名,但大缙朝读书之人必读的只有《论语》、《孟子》和《诗经》《礼记》而已。

司马冏茫然的看着司马攸,还是不明白父亲要说什么。

司马攸已经不生气了,生气爆血管倒霉的是自己,他自顾自道:“可是,为什么胡问静就会知道《勾践灭吴》呢?”

司马冏一怔,忽然心怦怦的跳,嘴唇发干,道:“父亲的意思是,要么胡问静身世诡异,要么胡问静背后有我们不知道的人支持。”

司马攸看着蠢货儿子,非要说到这个程度才明白?但总算没有蠢到了家。

卫瓘点头道:“是!”

他抬头看着天花板,道:“仔细想来,胡问静的出身真是奇怪啊,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年幼的妹妹;十四岁就敢杀人还罢了,竟然能够从乡野之地一路进了朝廷,短短两三年就成了一方大员;更神奇的是……”

卫瓘顿了顿,司马冏缓缓的接上:“……更神奇的是,胡问静杀了自己全家!”

以前只觉得胡问静凶狠手辣,禽兽不如,现在却觉得会不会是胡问静故意杀了全家杀人灭口?

“胡问静只怕不是胡家女。”卫瓘冷冷的道,若胡问静只是个平民乞丐,怎么能够懂得这么多东西,怎么可以在朝廷中游刃有余?

司马冏抖了一下,只觉打开了一片新的天地,道:“谯县……难道胡问静其实姓曹?”

司马攸和卫瓘沉默不语,不好说。

“只怕要多盯着点胡问静。”司马攸一字一句的道,头疼无比。他以为司马家的天下传给一个弱智痴呆儿肯定会坏了大缙朝的天下,不-->>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如由自己当皇帝更加的可以确保延续司马家的荣光,可是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简单的事情搞得复杂无比,司马家的猫猫狗狗都蹦出来争夺皇位。他轻轻的揉了一下额头,为了能够让大缙朝的朝廷稳定延续,他已经牺牲了很多东西了,眼看朝廷在狗屎一般的“辅政议会制度”之下渐渐有了起色,忽然胡问静透出一股不该有的王八之气,这大缙朝的灾难到底有完没完?

司马攸不在意胡问静在荆州杀人放火,杀一些平民算得了什么?石崇当年杀得人也不少,荆州有作乱吗?他很高兴胡问静在荆州为非作歹。胡问静越是像个不考虑名誉,不考虑百姓疾苦,不考虑民心向背的纨绔蠢货,这司马家的天下就越稳固。

司马攸可以拿自己的脑袋保证,他可以容得下司马炎的三个儿子和托孤重臣将荆州变成人间地狱的,司马家两百多个王侯之中不把人当人的多了去了,这种人只追求个人的享乐,不想造反,也没资格造反,对司马家而言这比什么都好,不就是死几个平民吗?长江以南这种蛮荒之地就算所有人都死光了也无所谓。

但一向肆意妄为的胡问静开始禁止杀女婴了,司马攸虽然不怎么在意禁止杀女婴,也认为胡问静禁止杀女婴是多管闲事,但他不能否认这是仁政,也是一个信号。

胡问静一改以往毫不在意名誉的姿态,开始在荆州刷名望了,这是不是意味着胡问静、司马炎、贾充有了新的计划?

司马攸忽然意识到,他真的不该任由胡问静杀光了荆州的门阀和官员的,这真空一般的荆州竟然是个毫无顾忌刷名望的完美副本!

司马攸若是与胡问静易地而处,没有朝廷的掣肘,不担心会被调任,所有官员都是自己的嫡系,身负好几重光环,他一定会在荆州疯狂的做各种“道德上崇高无比”的事情,什么洪灾的时候在第一线救灾,什么大旱的时候跪地求雨,什么建立无数学校让百姓识字,什么给老年人免费的餐饮,什么收养孤儿,然后找人写成上下集,找几百个说书人在京城日夜不停的说,这名望其实不是刷刷刷的上去了?这还是“有耻”的做法,若是他干脆不要脸(胡问静一定会不要脸!),那么他还可以事后诸葛亮,比如大旱降雨之后说那是自己求雨的功劳,比如今年没发大水就说是自己杀了蛟龙,比如粮食丰收就说去岁饿死了几百万人,但自从自己当刺史后就没有一个人饿死。

三人成虎,难道几百个说书人天天说还不能刷爆了声望?

有偌大个荆州在,难道还找不出无数“真实”的高大山的事情宣传?

司马攸很是担忧,在荆州可以毫无节制的狂刷名望的胡问静会不会刷出一个整个大缙的人加起来都无法比拟的超级名望?

看看这高大上的“禁止杀女婴”,司马攸认为胡问静成功洗白,登上大缙朝第一善人、第一道德完人、第一圣人的时间指日可待。

然后,胡问静会不会吸引了无数不明真相的门阀子弟投靠,然后成为大缙朝的权臣呢?若是司马遹依然是皇帝,胡问静会不会成为又一个权倾天下的“胡太尉”呢?

若是朝廷平静,司马攸丝毫不畏惧胡问静刷名望的手段,刷名誉本来就是你知我知的手段,胡问静能够刷,他就能够破解,就算胡问静刷名誉的手段牛逼无比无法破解,司马攸也能控制胡问静的官职,绝对不给胡问静权力。可是如今的朝廷之中有几十个猪队友,司马攸实在不想去试探猪队友的脑残的底线,他宁可将“胡太尉”扼杀在萌芽当中。

只是,司马攸又该怎么做?

他很想直接将胡问静调回京城,就不信胡问静在京城还能作出什么事情来。可是胡问静牵扯在司马炎、四十九个辅政大臣之中,各种明面上的盟约、背后的密约多得数不清,当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哪里是可以不管不顾就调动职务的?

司马冏忽然笑了:“父亲,我倒是有一个对付胡问静的办法。”

司马攸皱眉,这蠢货儿子都没搞明白他担忧胡问静什么,就敢说想出对付胡问静的好办法?他脸色微微一沉,就要呵斥司马冏。

卫瓘笑了:“哦?殿下果然才思敏捷。”示意司马攸,司马冏是不太理得清朝廷大事,但是司马冏才十几岁啊,单纯些又有何妨?

司马攸露出微笑,是自己心急了,他在于司马冏相同的岁数的时候绝对没有司马冏聪明能干。

司马冏见父亲和卫瓘都微笑着,受到了鼓励,认真的道:“不管胡问静的来历是什么,胡问静能够出风头无非是几个原因。”

他弯曲着手指:“胡问静是大缙朝第一个女官。”

“就凭这‘第一个女官’五个字,胡问静就吸引了太多人关注,若是有一个男子做出与胡问静相同的事情,可会得到相同的关注?”

司马攸和卫瓘微笑着点头,司马冏的想法果然幼稚了些,“大缙第一个女官”可没有给胡问静带来什么实质性的收益,一个九品秘书令使很了不起吗?有谁会关注一个九品官。

司马冏继续弯曲第二个手指:“出身平民。”

“大缙朝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胡问静能够得到无数人的支持就是因为她是寒门子弟,无数下层官吏和百姓把她当做了自己人,天然的支持她,认为依附胡问静可以出人头地。”

司马冏的嘴角带着一丝不屑,却又无法否认。荆州有一大群草根百姓越过“乡品”而成了县令,这奇迹一般的遭遇足以让无数屁民疯狂的聚集到胡问静的身边,这屁民虽然都是垃圾,但是聚集的多了,终究会冒出几个人才的,张华不就是屁民出身吗?

“谁知道胡问静这篇《勾践灭吴》是不是投靠她的平民写的?或许我等只是想多了,胡问静就是一个不认得几个字的平民,但是身边恰好有一大群有才华的平民而已。”

司马冏认为这个可能性最大,胡问静才十几岁,哪怕从娘胎里开始看书又能看得几本?没道理看过冷门的《勾践灭吴》。胡问静身边有一大群鸡鸣狗盗之辈为她出谋划策才是最合情合理的推测。

司马攸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这个蠢货儿子没有蠢到家。胡问静身边有超级谋士的可能性比胡问静其实姓曹姓孙什么的大了几百倍。胡问静身边的超级谋士倒是很有可能姓曹姓孙姓刘的。

司马攸微微后悔,当年灭蜀、平吴、篡曹的时候就该四处追杀斩草除根的。

司马冏继续道:“这第三个原因,就是胡问静成了一方大员。”

“若是胡问静只是洛阳某个衙门的九品官,能有这么多人看好她?若是胡问静是礼部尚书工部尚书,能闹出这么多事情?若不是胡问静是荆州刺史而不是雍州刺史益州刺史,我都要以为胡问静在‘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