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何以鄙视司马家的王侯?

胡问静笑道:“我曾言是因为九品中正制,大官的儿子继续是大官,何必认真读书,吃喝玩乐不香吗?这些话只是为了向人表达胡某是门都没有的贫苦出身,胡某对门阀有天生的厌恶感,胡某不是任何一个门阀的人,胡某很有分析能力等等目的,吸引朝廷大臣以及皇帝陛下注意而已。”

贾充点头,什么时候说什么样的话,想在朝廷往上爬就要说上级喜欢听的言语,胡问静敢直面承认当年表达出来的外表都是假的,这既是认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比较深刻,无法也无需隐瞒,也是认为她翅膀硬了,无需一味的迎合大佬。贾充笑着,胡问静真是天生的奸臣啊,比他年轻的时候强多了。

胡问静继续道:“……可是九品中正制不能解释为什么同样是门阀的子弟,在汉朝、曹魏的时候各个门阀都冒出了无数的人才,而在大缙朝各个门阀却盛产蠢材了。”

她笑道:“在汉末曹魏的时候司马家有‘司马八达’,嘿嘿,司马防八个儿子个个出息,如龙似虎,这司马家的教育不可谓不牛了,没想到司马家夺取了天下之后教育竟然飞流直下三千尺,人才少得可怜,蠢材却一山更比一山高了。”

“这能认为是九品中正制造成的吗?九品中正制还能压制皇族子弟?哈哈哈,怎么可能。”

贾充微笑,九品中正制现在看着限制了寒门子弟的发展,但当初提出来的时候却未必就是这个目的。

豪门大阀根本看不起寒门子弟,穷苦人家识字的都没几个,寒门子弟倒是有钱读书识字了,可是识字明理就能够与豪门大阀的子弟争夺官位了?当官靠的是名望和推荐,有钱、读过书,但是家族中没人当官的寒门子弟有几人可以幸运的得到他人的赏识而被推荐成官员?大缙朝翻来覆去的举例无数遍的寒门子弟也能当大官的榜样唯有张华一人而已,世人皆知有才华的左思陆机还不是只能眼巴巴的等着贵人推荐。如此,豪门大阀有必要用九品中正制压制寒门子弟当官吗?

贾充出生没几年曹魏就执行九品中正制了,他从小习以为常,没有细细的想过为什么朝廷要贯彻九品中正制,此刻随意想来无非是几种可能而已,比如沿袭汉朝的用人制度,比如曹魏利用中正官将官员任免的权利收归中央等等。九品中正制想要突破汉朝被门阀垄断的“察举制”,更全面的挖掘人才,巩固中央,但事实证明这突破的程度少得可怜而已,只是几十年就重新被门阀控制了整个朝廷。

胡问静继续道:“……汉朝和曹魏人才无数,而大缙朝人才稀缺蠢货横行,其实是司马家造成的。”

“江山更替并不是什么稀罕事,自古以来多少国家兴多少国家亡?权臣篡位更是时有发生,三家分晋,老曹家篡位,司马家篡位放在浩瀚的历史之中不过是小弟而已。”

“可是司马家的谋朝篡位偏偏弄出了新意。”

“前朝老曹家谋朝篡位,可谁敢否认这天下就是老曹家一刀一枪打出来的?若是没有曹老板,这纷乱的天下多少人称孤道寡?曹老板自镇压黄巾贼起,每一步都是在为了让天下平静,每一步都是真刀真枪正面硬杠,每一步都险死还生。”

“曹老板从小小的沛县举兵,最终一统长江以北,这其中与汉帝有何关系?这长江以北哪一处不是曹老板打下来的?哪一处的白骨不是曹老板杀出来的?哪一处的良田万顷不是曹老板带人开辟出来的?”

“这老曹家篡汉取而代之,天下未必人人都心服口服,但老曹家一丝一毫都不怕,有谁不服,拿起刀剑放马过来。”

胡问静转头看着天空,没看见太阳,只看见白云被北风吹得支离破碎。她笑了笑,继续道:“可这司马家是怎么篡位的?”

贾充听着这个犯忌讳,不掉脑袋都不可能的话题,只是笑了笑,静静的听着。

胡问静道:“司马懿先后被曹丕曹叡两帝作为托孤大臣,从菜鸟文官培养成了一代权臣,老曹家对司马懿可谓是极其信任了。然后呢,司马懿一反手就利用手中的权利把幼帝曹芳架空了,把曹魏的军权政权尽数拿到了手中,司马家轻轻松松就篡位夺取了江山。”

胡问静冷笑几声,轻轻鼓掌:“司马家这是开辟了新的权臣篡位道路啊,只要权力大,只要阴谋诡计多,坐在龙椅上的人是谁完全不重要,有没有血战夺取江山完全不重要,有没有实打实的军功完全不重要,有没有离开过京城完全不重要,只要在这金銮殿中动动嘴皮子,想几个诡计,把亲信安插到重要位置上,这天下就可以改朝换代了。”

胡问静纵声长笑:“哈哈哈哈!这哪里是皇朝更替,这根本就是宅斗嘛。可偏偏司马家就是这样夺取了天下。”21世纪那些人何必去无中生有的反派辫子戏呢,直接把司马懿的发家史拍出来,那不就是21世纪的人最喜欢看的宅斗宫斗戏吗?每一步都是阴谋诡计,每一步都在朝堂之内,再找十七八个美女更可以拍成缠绵的宫斗爱情戏。

她转头看贾充,眼中闪烁着光芒:“你说,若是你是司马炎,你是司马家任何一个人,你是满朝文武中的一个,你是大缙朝的百姓,你会怎么想。”贾充捋须而笑,怎么想?还能怎么想?

胡问静不待贾充回答,道:“还能怎么想?只会想原来谋朝篡位的核心就在京城啊,就在紫禁城啊,根本不需要大军,不需要根据地,不需要民心,不需要为百姓做事,不需要部下跟随,只需要在金銮殿中懂得夺(权)就行啊。”

她笑了:“司马懿是这么想的,司马师、司马昭是这么想的,司马炎是这么想的,司马家的几百个王侯们是这么想的,大缙朝满朝公卿,无数百姓都是这么想的。这么想哪里错了?司马家不就是这么轻松的夺取了天下吗?学曹老板横扫六合何其艰难,又要辛苦的训练士卒,开辟荒地,安抚百姓,又要冒剑矢之危,哪里有司马家的篡位之路来的轻松?曹老板的夺取天下道路是不成则死,董卓,袁绍,吕布,袁术,刘表,孙权,刘备,一个个天下人杰只要在争霸天下的道路中输了就是立刻人头落地,可司马家的道路呢?一步步夺取权力,失败了也毫无风险,官场斗争而已,若是到了最后权倾天下,那就不存在输的可能了,因为所有权利早已在阴谋诡计当中夺取完毕了。司马家夺取天下的方式简直是无本生意啊。”

胡问静大笑,真是对司马家鄙夷到了骨头里,许久才接着道:“所谓过河抽板。司马家靠阴谋诡计夺取了天下,难道不怕重蹈覆辙,有个司牛家司驴家也用权柄夺了军权夺了天下?”

“所以这曹魏的中央集权制一定是错的,万万不可重复。”

“司马家治理天下必须反曹魏之道而行。”

胡问静对司马家过河抽板的计划其实并不鄙视,任何一个朝代都是在前朝的基础上反着做,前朝失败的地方怎么可能照着学呢?司马家如此处理在原则上其实倒是没错,只是司马家获得江山的方式太过奇葩,并不是在前朝的腐朽的政治大局上建立起来的新兴势力,而是一种寄生势力。这就导致了司马家的“反思”和“逆操作”直接不可理喻了。

“曹魏的军权交给了权臣,司马家就必须把军权交给司马家的宗室;曹魏的地方官员手中有兵,那么司马家的地方官员手中决不可有兵;曹魏的重臣扼守要地,那么司马家就必须由宗室扼守要地;曹魏讲究真才实学,唯才是举,那么司马家必须讲究门第,非门阀不能当官;曹魏文武分家,武将与文官互不相同,那么司马家必须以文官掌管军队;曹魏广泛吸取各种人才,司马家就要有计划有组织的将曹魏留下的人才尽数杀了;曹魏的朝廷之中人才无数,司马家的朝廷之中不需要人才,越是蠢材越是受到欢迎。不如此,司马家怎么坐稳江山?”

“结果呢,司马家忘记了人与人之间是互相影响的,大缙朝的门阀都腐烂了,大缙朝的士子都腐烂了,难道司马家的子弟还能健康茁壮的成长?”

“司马家的子弟不知不觉的受到司马懿的影响,受到环境影响,也以为阴谋诡计才是一切,权力(斗)争才是一切,在京城的金銮殿才是决定天下归属的地方。”

胡问静笑了,历史上的八王之乱将司马家的愚蠢记录的清清楚楚,司马家的王侯们完全把阴狠的宅斗当做至高真理了,她还觉得是不是历史被扭曲了,可是在仔细研究了一群司马家的王侯和大缙朝的贵公子之后,她发觉只有更蠢,没有最蠢,司马家的人只是这个人人以为朝廷之内政斗就是阴谋诡计的时代的缩影。

她看着贾充,反问道:“所以,一群盯着京城,盯着金銮殿,以为阴谋诡计就是夺(权)、就是阴狠、就是皮笑肉不笑、就是细节、就是文(字)狱、就是宴会、就是枕边人、就是太监宫女,只会死死的在金銮殿上寻找对方言语的破绽,奏本的深意,官位的变化,完全不懂得正面硬杠不懂得大局的司马家的废物们怎么可能看透胡某想要什么得到了什么?”

贾充笑了,轻轻的鼓掌:“问静倒是无所忌惮。”他一点都不奇怪胡问静赤(裸)裸的蔑视司马懿蔑视司马炎蔑视司马家的所有人,经历过曹魏的老臣子谁把司马家放在眼中了?他只是微微好奇胡问静竟然当着他这个司马炎的宠臣重臣的面肆无忌惮的蔑视司马家的所有人。

胡问静平静的道:“同为奸臣,不需要客套了,此刻我们已经到了可以说真话的时候了。”

贾充微笑,认认真真的点头,是真的到了可以说真话的时候了,此刻胡问静对司马炎贾充的重要性远远超过了司马炎贾充对胡问静的重要性,是司马炎贾充不能缺少胡问静,而不是胡问静不能缺少司马炎和贾充。

胡问静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她没有司马炎和贾充依然可以在司马亮的手下享尽荣华富贵的。

贾充认真的看着眼前十几岁的胡问静,道:“我们现在可以平等的谈合作了。”心中再无居高临下的命令,再无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利用,再无拥有一切的人对一无所有的人的恩赐,再无年长者对晚辈的纵容,而是互有利弊互有得到和付出的公平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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