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充没有说下去,贾南风却清清楚楚,是“下一个司马懿”啊。司马懿可以作为权臣篡位,胡问静若是成为了权臣,会不会也篡位呢?
“所以……”贾南风的心忽然噗通噗通的跳。
贾充道:“所以,胡问静杀了全家是丧尽天良也好,是无情无义也罢,统统不重要,重要的是两点。”
“其一,胡问静的直系亲戚已经死光了,纵然还有一些旁系剩下,已经不足为虑,胡问静可以杀了直系亲戚,心中对血缘之淡昭然若揭,还会刻意提拔旁系亲戚?纵然胡问静会,我们也可以让她没有亲戚可以提拔。”
贾南风点头,胡问静不在意血缘至亲,那么朝廷就可以用合适的借口杀光了胡问静的旁系亲戚。
“没有亲戚的胡问静无法形成一个新的门阀,我们只要担心胡问静会不会被其他门阀拉拢就行。可是,一个亲爷爷亲叔叔都千刀万剐的人,哪个门阀敢相信可以用姻亲关系,用丈夫,用爱情束缚她?就不怕在小处得罪了胡问静,结果被胡问静杀了全家吗?这胡问静嫁入豪门的可能已经彻底断绝了。”贾充笑着,天煞孤星对当权者而言真是绝妙的棋子啊。
贾南风用力点头,胡问静注定了孤苦一生,完全不需要担心什么门阀啊,背景啊,真是一把干干净净的刀子。
贾充继续道:“其二,胡问静在杀了全家之后表明了心迹。”
“心中有恨,世道不对,想要为天地立心,这些言语为父有的赞同,有的不屑,有的感觉可笑。”
贾南风笑了,拿起茶杯浅浅的喝了一口,胡问静在雨中的长篇自白真是幼稚啊,被家人抛弃就恨了,完全不考虑利益最大化,哪个门阀的子女对家中没有恨?恨家中的好东西都给了长子嫡孙,恨饭菜没有长房好,恨布料是别人挑剩下的,但谁会因此就杀了全家?家族终究有资源有力量,心中再有恨也要藏起来,尽情的利用家族的资源。
至于胡问静认为世道不对,贾南风更加可笑了,“世道不对”不过是失败者的叫嚣而已,凡是失败者没有成功就是因为世道不对,只有失败者成功了才是世道对,这种心态也真是可笑。
那为天地立心不过是中二之言,每个年轻人心里都想过,最后无非是被世界同化而已,不值一提。
贾南风笑着,这个胡问静不过是个走极端的中二脑残少女。
贾充看着女儿轻描淡写,知道她想错了,微微摇头:“你又被没用的信息遮掩了眼睛,没有抓住胡问静言语的重点。”
贾南风一怔,急忙仔细的思索,但是忽略言语本身找重点的方式不符合她的习惯,宅院之中谁不是直接从对方的言语之中找破绽和把柄的?
贾充笑着,这个女儿将来会是大缙的皇后,会掌握天下的大权,会是贾家的最高决策人,真是不知道是祸是福。他提醒道:“分析一个人的言语的重点是分析她的内在逻辑。”
贾南风皱眉苦思,半晌,小心的问道:“胡问静的言语的核心是要替天地扫清丑恶?这野心不小啊。”
贾充笑了,指望这个笨蛋女儿看清胡问静是不现实了,他慢慢的点头:“对,胡问静想要权力,想要建立她眼中合理的世道。”贾南风笑了,果然被她看穿了,她兴奋地道:“胡问静有此野心,正好成为我们手中的刀。一个没有家人,不在乎好名声,心中怀着不切实际的理想的人对我们而言实在是太完美了。”
贾充笑着点头,这才将最重要的第二点轻描淡写的告诉了贾南风:“胡问静的原则很简单,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谁对她不好,她就对谁不好,什么亲情,血脉,门阀,权贵,皇族,统统没用,统统不能束缚她。”
贾南风用力点头道:“是,女儿知道了,女儿一定用尽全力对胡问静好。”嘴角露出了微笑,不就是对胡问静施以小恩小惠拉拢她吗?这太容易了,她对这种手段非常的熟悉。
贾充笑着,百分之一百确定贾南风没搞-->>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懂怎么对胡问静好,这也没有超出他的预料,这个女儿就只有这点脑子了。但是她不能再细细的说下去,贾南风自从知道会成为未来的皇后,未来的大缙朝真正的掌舵人之后心气越来越高,哪怕是亲爹说多了都会引起负面情绪。剩下的事,他自然会办妥的,没有必要此刻多说,他做了,贾南风看见了,终究会懂的。
贾充微笑着,看了一眼正在吃糕点的司马衷,取了茶水递给他,司马衷大口的喝着。
贾充大声的对司马衷道:“胡问静杀光了亲戚,被天下所有人唾弃,不是奸臣却比奸臣更加糟糕,这种人渣除了老老实实给朝廷给皇室做事,死死的抱皇室的大腿,还能怎么样?投靠豪门大阀?豪门大阀对寒门子弟都不屑一顾,何况门都没有的胡问静?嫁人?谁敢娶杀全家的人?陛下自然可以放心的使用胡问静,胡问静将会是未来二十年内陛下最信任最费心栽培的人,胡问静将来就是阿衷的肱骨大臣。”司马衷用心的记下。
贾充盯着司马衷用心记忆的表情,这些话会传到谁的耳朵里呢,又会传成什么样子呢?这个女婿真是妙到了极点。
他看着司马衷和贾南风,心里已经转到了其他地方。胡问静杀亲和雨中抒情是不是伪装的?有可能。胡问静很有可能看穿了司马炎想要用她,又忌讳她终究是个外人,担心亲手培养了一个权臣,所以干脆的把自己打磨成了一把非常适合司马炎的刀。
贾充拿起一块糕点吃着,糕点的甜味弥漫了他的口腔,他有些惊疑不定,胡问静的手段真有这么决绝?是不是他想多了?他仔细的思索着,怎么都不觉得胡问静有拼命迎合皇帝司马炎向上爬的必要。
贾充淡淡的笑着,司马炎想要栽培胡问静,想要重用胡问静,无非是想把胡问静当做一把随时可以舍弃的杀人的刀而已。未来若是有山涛卫瓘之类的人挡住了太子登基的道路,那就派胡问静杀了就是了,若是被杀的人引起了满朝文武的愤慨,实在平息不下去,那就拿胡问静的人头平息愤慨好了。一个没有门阀没有师承没有姻亲没有一切根基的人注定了就是一枚弃子,何况是大缙朝唯一一个女官?胡问静不可能看不到这点。胡问静最佳的选择其实是老实当官,不做任何激烈的事情,然后嫁入某个小门阀的,作为官老爷的胡问静在那个门阀之中自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贾充笑着。从这点看,那个固镇的张家的谋算其实没有错,固镇张家的等级稍微低了些,胡问静可以在谯县或者洛阳选个比张家大好几倍的小门阀的。但是,胡问静毫不犹豫的将张家发配去了矿区,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名声搞得天下没几个人敢娶。
胡问静到底图谋什么?
贾充闭目苦思,不看透胡问静的真正目的,他还真的不敢委以重任啊,女儿是个看似聪明的傻孩子,绝对斗不过胡问静的,他没道理为了保证贾家的未来而扶持了一个会取代贾家的人。
……
司马玮坐在府中认真的思索,父皇为一个丧尽天良杀亲的九品小官派太尉贾充演戏,这意味深长的简直上了天了。他能够看出父皇想要重用胡问静,却又想不明白理由。他唯一想通的就是对父皇,不,对所有皇家子弟而言杀亲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
从三皇五帝开始,哪一个皇帝登基的背后没有一连串的权力斗争?父亲杀儿子,儿子杀父亲,哥哥杀弟弟,老婆杀老公,丈人杀女婿,女婿杀丈人,哪一种违背伦理纲常的残杀没有出现过?不说很遥远的,几十年前曹魏曹丕为了皇位是怎么对待兄弟的?杀得杀,流放的流放,谁说过曹丕没有人性了?这还只是围绕皇位比较被世人知道的事情,那些豪门大阀之中为了争夺族长的位置,为了继承官位,为了能够成为门阀的核心,又有多少父亲杀儿子,孙子杀爷爷的丑恶事情呢?
司马玮确定在父皇司马炎的心中胡问静杀了亲爷爷绝对不算罪无可恕的大事。但是,这也不足以让司马炎特意让贾充演一出垃圾戏。
司马玮站了起来,看着窗外的太阳,胡问静到底到底到底在司马炎的心中是什么定位?
钓鱼?能吏?能写小黄文逗笑的弄臣?给太子培养手下?看中了胡问静的美色?
司马玮笑了,最后一种可以无视,父皇虽然只有四十来岁,但是在大病之后早已不近女色,而且宫中比胡问静漂亮的人实在太多了,怎么也轮不到胡问静打动父皇的心。
他在房间中走了几步,很是烦躁。他能够感觉到胡问静有可能成为未来几年乃至十几年的朝廷核心,不,再说直白点,朝廷核心关他P事,胡问静可能会成为未来几年乃至十几年的司马炎关注的重心,与胡问静搭上了关系,会不会有机会更多的被司马炎关注呢?
司马玮的心怦怦的跳。
他也是父皇的儿子,他也有资格当皇帝的,凭什么要让白痴司马衷当皇帝?他当皇帝比司马衷适合多了!至少他继位皇位不会有这么多大臣反对。
司马玮看着头顶的太阳,心中咬牙,我一定要知道胡问静在父皇心中的定位!
……
司马衷和贾南风回到了太子府,远远的就看见司马玮的马车在门外候着。
司马玮大声的招呼着:“二哥。”
听着这亲切的招呼,司马衷立刻开心了,挥手叫着:“八弟。”
司马玮笑着搀扶司马衷下了马车,对贾南风招呼道:“二皇嫂,我带了一些好玩的东西给二哥。”
贾南风微笑着应着,这个司马玮年轻气盛,很是冲动,没什么脑子,不用担心。
“你与阿衷慢慢的聊天。”她进了太子府,完全没有在一边监视的意思。就司马衷的智商能够参与什么大事?不论司马玮问什么都问不出东西的,她何苦像是有巨大阴谋瞒着司马玮一般坐在一边呢。贾南风笑着进了自己的房间,司马玮又怎么会找司马衷打探什么呢,多半只是顺道来玩而已。
司马玮扯着司马衷去了花园之中,从怀里取出几个小玩意儿:“二哥,这个好玩。”司马衷拿着稻草扎的小雀,很是喜欢。
一群仆役微笑着,司马衷就喜欢这些东西,像个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