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发白, 晨鸟吱喳作响。
在姜糖沉睡还未醒来时,闻镜收到唐映风的讯息,立即动身前往天鹤殿。
近来闵君仁蠢蠢欲动, 将极寒门的遭遇通报给了无踪岛的沐阳真人。
即使大多数修真人士冷眼旁观,作为唐乐道侣的沐阳, 却依旧是牵挂她的安危。
唐映风和唐映雪得到应允后,进殿禀告打探到的消息。
“沐阳真人得知此事后, 与唐乐长老在结界边缘会和, 似乎已经商榷过打破结界的办法。”
闻镜缓缓道:“打破?”
唐映风低垂着头, 声线清朗且字字清晰道:“是的, 他们有此计划。”
天鹤殿内空旷冷清。
闻镜抬眼看周围,四根直柱子、玉石铺就的台阶地面, 满是曾经狂乱下砍裂的痕迹。
流月剑像是被丢弃的物品躺在他的脚下。
他冷淡地收回视线,想到这些人自掘坟墓般的计划,不由得冷笑两声。
“姑且等他们来送死罢。我倒想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大抵是因事情突生变动,他心情不顺,眉眼满是戾气。
拾起脚下的流月剑,流月剑像是与主人共鸣,发出渴血的战鸣, 细微的颤音中,他的手腕与剑柄磕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寂静的大殿内, 同时传来两种声音,顿时吸引了两位护法的注意力。
两人下意识微微抬头, 瞥见闻镜的目光晦暗不明。
他盯了手串片刻,一颗颗暗红的太阳子果实映在冰冷的剑刃上,像是染上了热烈的色彩。
两位护法皆是提着一颗心, 以为他又要朝柱子撒气,却只听到一声“哐当”。
流月剑被丢在地面上。
唐映雪忍不住再次悄悄抬头,看到闻镜竟然掀起了唇角,向来冷寂没什么光泽的眼眸,藏了一丝从来没有见过的柔和。
与方才迥然不同,仿若被一阵无形的风拂去了眼底的暴戾。
遽然变化的神色,令她微微一怔。
直到走出天鹤殿外,她都没有回过神来。
唐映风大步走,发现妹妹未跟上来,回头奇怪道:“你在想什么?映雪。”
“你方才看到了吗?”
唐映雪丢出莫名的一句话,令他摸不着头脑,道:“听不懂,说直白些。”
“尊主手腕上的手串。”似乎是被震住,她顿了半晌,才挤出一句话,“他看到那手串,竟然消了气,甚至还笑了。”
唐映风不以为意,摆摆手道:“尊主不是经常笑吗?有什么可奇怪的。”
他一笑,才吓人。
唐映雪跺了跺脚,道:“我说的不是以前那种笑,而是像我像你一样,平日碰到开心事,发自内心的喜悦笑容。”
唐映风顿住脚步,满面震惊地回过头来,声音里满是怀疑:“肯定是你看错了。”
他从霜潭中救起尊主,之后的四百年,都未曾见到过他真心的笑容。
尊主不笑或是笑得可怕,才是常态。
而发自内心的笑容??
那是反常!!
令人窒息的、不敢想象的反常!!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不管唐映雪怎么解释说明,他坚持咬着自己的想法,认定是她眼花了。
最后她放弃争辩解释,自言自语道:“一个粗劣的手串,竟然视之为珍宝吗?”
短暂的一瞥,如果没有看错,那是太阳子串成的,苍岭山中常见植被所产的一种果实。
廉价得比比皆是,即使是最清贫的修士都不屑多看两眼。
而尊主,平日最喜奢华之物的人,竟然将它戴在手腕上。
这种礼物,像是某个女人送予他的。
一个猜测侵占了她全部的心神,唐映雪低落地垂下脑袋,内心萧瑟。
四百年前,那场灭门大火中,绝大多数的人都死在了闻镜的剑下。
唐乐唐鸿长老们救下一些地位崇高的长老,以及一些精英弟子,他们捡回一条命后,对闻镜皆是满怀痛恨,恨不得噬其血肉抽其筋骨。
不过几日,闻镜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使那些幸存下来的人,忘记了这段往事。
反而让他们听信了闻镜的话,以为是闻正初做的。
那个经常穿绿衣,天赋异禀,深受闻星剑喜爱的天之骄子,被闻镜断去手脚,毁坏灵根,关押进了玄幽谷。
全门派,死的死,伤的伤。
她和哥哥毫发无损,甚至被闻镜任命为专属护法。
这么多年,与哥哥一起归诚闻镜,竭尽衷心做事。
唐映雪以为,至少在他的心里,她是与众不同的。
虽然他纳了数不清的后宫,但他偶尔投过来的几个眼神,即使是不带任何情绪,都令她心动不已。
今日,出乎意料的一个表情变化,一个简单寻常的笑容,却彻底打破了她的妄想。
突然想起来,原来那么多年,他都没有向她这样笑过。
她闭了闭眼,拂去心头的失落。
天际辽阔,两道身影飞逝而下时,一声轻轻的叹息声,随着大风吹散,了无痕迹。
……
自天鹤殿归来,容景并未像以往那样每日出门。
反而与姜糖呆了好几日。
不管外面洪水滔天,还是四面楚歌,他的表现没有一丝异样,平静无波,若无其事。
因此姜糖压根没发现,照样过自己的小日子。
不被琐事纷扰的轻快,无忧无虑的愉悦,在他圈住的小院子里,尽情地散发。
两人过着平淡且寻常的日子。
某一日,风轻日暖,树影斑驳。
姜糖喜欢阳光,尽管热,她仍是习惯白日呆在垂柳下,看看电影,做做有氧运动。
而容景,似乎没什么特别多的爱好,他会坐在侧边的石椅上,支着下巴看她,同时,两三根手指不断在石桌上叩打。
一看,从电影开始看到结束。
姜糖一抬头,撞进他专注的目光,纳闷道:“你不无聊吗?”
“不会,”他突然想到那一百年的时光,“比这多的时间,我都经历过。”
姜糖以为他说的是闭关修炼的时间,点点头后不再问,继续做自己的事。
做完一整套的动作,她气喘吁吁地躺倒在竹席上,往他的方向瞥一眼,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既然我们和好了,你是不是该解除结界了?”
容景还未说话,此时系统抢先道:“你不是说还能再宅一百年吗?”
这句话她只对系统谈过,它却透露出来,容景听了还能答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