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安然几乎每天都会跟赵景深见面。
当两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季安然会习惯性地为他夹菜,赵景深惊讶之余,也有些无措,便只沉默地将她夹的菜送进嘴里。
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几次后,季安然突然间委屈且难以置信地瞪着他,质问道:“赵景深,你最近怎么回事?”
“你是不是变心了啊?”季安然的眸中盈着泪光,面上是显而易见的委屈。
赵景深看着她泪盈盈的眼睛,心头一颤,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他无措地握紧拳头,却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处理这种状况,良久,他才哑声道:“没有。”
“可是你最近很奇怪!”季安然瞪大眼睛控诉道,“吃饭的时候你都不给我夹菜了,陪我逛街时也跟个木头似的。”
“还有,这段时间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一句‘晚安’!”季安然细数着这段时间以来的不满,简直越说越委屈。
也是之前她跟赵景深太过蜜里调油了,赵景深对她又极度纵容宠爱,方方面面都分外体贴。季安然习惯了之前赵景深的温柔与疼爱,现在的赵景深对她就堪称冷漠。
季安然每次关心他,照顾他,都只能得到一阵沉默,他几乎没有回应过自己。
近期这一切不同寻常的情况,都让季安然不得不怀疑赵景深的心。
赵景深看着女孩倔强愠怒的表情,第一次有种深深的无力感。他孤独得太久,将自己紧紧封闭,以至于……他连怎样去爱一个人都不知道。
赵景深定定地看着季安然莹润的双目,他薄唇微张想要说些什么,可心口像是被堵了一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赵景深当然可以哄她,骗她,他甚至可以学着演戏,总有一天他能完全变成这个世界的“赵景深”。
可是他不想这样做。
赵景深有自己的骄傲,他不屑于通过假扮另一个人的方式,来获得别人的同情和爱意。
更何况……陪伴季安然整整两年,记得她所有喜好,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的人,并不是他。季安然一直记挂在心上的人,也同样不是他。
他没有资格说爱她。
赵景深蓦地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他嘴角轻扯,露出一个无奈而嘲讽的笑意。
之前他觉得穿来这个世界,是上天对他的恩赐,但现在看来……不过是又一次的戏耍而已。
这个世界再美好,也终究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他根本不属于这里,这里的亲人以及恋人,需要的人也并不是他。
赵景深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突然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捧起季安然的脸。
这一个月来,他一直很小心地跟季安然保持着距离,难得他如此主动。正在闹脾气的季安然也一时间愣住了,傻傻地望着他。
赵景深眸光很幽深,似乎蕴了无数无法言说的情感。他喉结微滚,直直地看了季安然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倾身,在她额上印了一个轻吻。
季安然睫羽微颤,心里莫名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赵景深低笑一声,声音里带着股温柔。这种温柔跟季安然印象中的很不一样,有种让人揪心的无奈感。
“安安。”赵景深哑声道,他一字一句认真地说,“谢谢你。”
谢谢你这段时间里带给我的温暖。
季安然惊疑不定地打量着他,问:“你怎么突然说这种话?”明明刚才他们还在吵架不是吗?虽然只是她单方面在发脾气,但赵景深这个反应也太奇怪了吧。
在赵景深做下某个决定的一瞬间,他突然有了种奇妙的预感。
赵景深对季安然露出一个轻松释然的笑,说:“安安,明天就都会好起来了。”
等明天,你喜欢的那个“赵景深”就会回到你身边。
赵景深自认是个偏执疯狂又自私的坏人,但是……季安然美好得让他甘愿放手成全。
只要她幸福快乐就好。
*
第二天,赵景深再睁开眼时,便看到了熟悉的房间。
单调、沉闷、压抑,是他从家人相继离世后便一直居住的那间屋子。
果然。
赵景深唇角微勾,心底虽然有些失落的抽痛感,但更多的还是轻松与释然。
另一个世界再美好再圆满,也终究不是属于他的。他真正的家人都在这个世界,纵然他们早已离世,但他依旧想留在这个世界里,永远怀念他们。
如果他离开了,还有谁能给他的父母和哥哥扫墓呢?
至于另一个世界的亲人以及……安安,有那个真正熟悉他们的“赵景深”的陪伴,他们应该会更幸福的。
赵景深穿到另一个世界时毫无预兆,但穿回来之前,心头却涌现出一种莫名的预感。果不其然,第二天他就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这场为期一个月的“旅程”,看似是老天爷跟他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让他在体味过圆满后再度失去,残忍非常,但实际上,赵景深现在却很感激这次经历。
他在自己的世界里过了太久行尸走肉般的生活,也一直沉浸在失去家人的愧疚和痛苦中,能有那么短短的一段时间,再跟鲜活的家人们相处,多少能够抚慰下他心中的遗憾与怅然。
想到父母慈爱的面孔,以及他哥哥温柔的鼓励,赵景深第一次静下心来,开始认真地反思自己。
父母和哥哥的离世让他在很长一段时间理智全无,内心只有复仇,等他成功解决了仇人后,非但没有感到满足,反而只觉得无比茫然。
现在想想,如果他的亲人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事,向来对他寄予厚望严加管教的家人,应该会很失望吧?
赵景深抬手挡住眼睛,胸膛微微起伏着,良久才慢慢平复了呼吸。
他从床上翻身而起,定定地看着窗外高远湛蓝的天空,愣怔地想道:也许他该思考一下自己的生活方式了。
赵景深面色平静地起身走到洗手间,打算洗漱一下就去公司,但他却被镜子里憔悴而狼狈的自己吓了一跳。
平时他再怎么不注重外貌,至少也会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但他现在险些认不出镜中满脸胡茬,眼中还带着红血丝的人。
赵景深沉默地打量着镜中的自己许久,才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另一个“赵景深”穿来他这里的日子着实不太好。也是,任谁在原来的世界那么圆满幸福,突然间却失去了一切,都不可能保持理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