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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独发晋江文学城

郭小满见得眼前情形, 顿时就得心里些慌乱,那慌乱里还隐着一丝钝痛之感来。她也不理会阿茉担忧的眼神,快着脚步就走到了门口台阶下, 抬眼看见门口有个绿衣的执事太监模样的,她正待开口问上一声。

可还没等郭小满开口, 那执事太监已是眼尖看见郭小满和阿茉了, 他一边急切地挥着手,一边又朝两人走了过来。

“两位姑娘, 是太后娘娘宫里来的吧, 快些进去吧……”那太监声音焦急着道。

太后娘娘宫里来的?郭小满听得先是惊愕住了, 心想这执事的定是认错人了, 正待解释一声, 可转念想想, 此刻正愁自己这身份不好进南苑, 莫不如将错就错, 进去南苑一探究竟。那人虽有些赖皮无状, 不过这些日子对自己爱护有加, 也算是有恩于她,于情于理, 她都得进去一趟, 弄清楚他是不是真的出事了。

郭小满朝阿茉使了个眼色,然后又对那执事太监点了点头。那太监也不多问, 急匆匆地领着她俩就进了门。

南苑之内, 殿宇恢弘, 宫道两旁的树木之上,都挂上了白色的灯笼,耳旁传来阵阵悲伤的细竹之声, 越发显得里面幽深凄婉。循着乐声,那执事太监领着二人走近了一处院落。郭小满抬眼,就见得院落门外挂着白幡,门头匾额处上书“逍遥居”三字。

郭小满见了那院子,心头不由得又生了疑惑,若真的是太上皇殡天,这灵堂岂不是要设在正殿?怎的这处看起来倒像是一处偏院?难着那人特立独行,留下遗旨特意为之?想想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哪那一桩哪一件不令世人惊愕不已?

想到这里,郭小满只觉心里钝痛之感越发重了,她伸手抚了下胸口,强持着镇定踏进了那逍遥居的大门。进了门一眼看去,就见得院中果真搭着灵棚。灵棚之外,有几个太监正吹奏着哀乐。灵棚之内置着一口棺木,棺木还未合上盖子。

棺木之旁,站个男子,身形修长,着一身素白的宽袍,正背对着门外,肩头不时耸动,似是异常的悲伤。

郭小满见了那棺木,顿时只觉心头方寸大乱。那人前几日分明还是那般鲜活生动,自他雨夜第一次出现在清思宫,到后来的怀揣羊肘子爬树攀墙来见她,再到扮成小太监给她送膳食,这一切才刚刚发生过,那人的声音似乎还响在耳际,这怎么才几天功夫,便就阴阳相隔永不得见了?

郭小满想到这里,一时悲从中来,也顾不得许多,快着脚步奔到棺木之前,手扶棺木低头看去。这一看却是傻了眼。棺木之内,根本就没有人,那用层层丝帛包裹的着,分明是一只死去的白鹤。

“原来不是他……”郭小满好半晌才缓过劲儿,心头也一下子疏散开了,蕴在眼眶里泪水却是一下子坠落下来,她忙抬手擦了把泪,心里头有些气恼,又觉得有些好笑。

“你,是在我的鹤儿伤心落泪吗?”

郭小满正气笑不得之时,耳旁传来一句问话声,这声音轻缓温和,含着一丝悲恸之息。她有些惊讶地抬起头,这一眼看去,不由得又惊愕住了。问话的是个年轻的男子,着一身素白的袍子,一头墨发披散着,眉眼温润,气质脱俗,整个人就似一副疏淡空灵的水墨画儿。

“我……”郭小满被问得一时语塞了,面上也出现了一丝紧张之息。

“我知道了,是母后派你来劝我的吧,她定是又觉得我荒唐胡闹了。”男子轻轻叹息着,语气仍是轻缓温和。

母后?他是谁?他口中的母后又是谁?郭小满一时反应不过来了,她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也不知该如何应答。可眼前男子眉间的悲伤之息又让她震动不已,那白鹤,定是他平日里的爱宠吧。

“太上主子,这两位姑娘是太后娘娘派来劝主子节哀的。可见太后娘娘她还是挂念着您的,请您务必节哀保重好身体啊。”先头领着郭小满主仆进来的执事太监近前来劝慰道。

郭小满听得“太上主子”这四个字时,就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响了下,后面的话她也没听进见,脑海里只盘旋着这几个字。

太上主子,眼前这人是太上主子!他才是真正的太上皇!那闯入清思宫的人是谁?是谁?郭小满伸手揉了下额头,感觉自己脑仁子嗡嗡作响疼得厉害。

“你们回去吧,告诉我母后,这鹤儿是我执友,如今我意以决,定要以大夫之礼厚葬鹤儿,请她不必再劝。”太上皇声音仍是温和的,可眉宇间的隐着一股执拗与绝决。

以大夫之礼葬一只白鹤?郭小满听得暗自吃惊,心道这太上皇果然不同于常人。当初他心系董舍人,为其立志不设后宫,如今退位隐居,却又要为一只白鹤行大礼厚葬,为此不惜再一次违背其母上圣皇太后的意愿。

郭小满感叹的同时,不知为什么,却又对眼前的元朗生了一丝敬佩之意,想他天生贵胄,却拥有着一颗矢志不移的本心。常人看来是任性荒唐,在她看来,这是至真至纯,依着自己的内心之念真实地活着。

郭小满一时没说话,她抬起头,注意到灵棚墙上挂的一副画来,上面画的是一只白鹤,施以白描之法,只得聊聊数笔,却是勾勒出白鹤飘逸脱俗的神态,令人一眼看去,心中不由自主地竟生了一股宁和慈悲的感觉来。

看到这里,郭小满心念一动,她朝着元朗的方向恭身一礼,然后才低软着声音道:“太上主子,婢子以为,您的白鹤并不是死亡,它是化仙去了……”

“化仙?”元朗低喃了一句,定定地看向了郭小满,脸上浮现了一丝震动之色。

郭小满闻言重重点头,她抬手指了指墙上的那副白鹤图,然后面含轻笑道:“太上主子,您请看,这鹤儿的画像,神态慈和,姿态飘然,分明隐有一股仙气……”

听得郭小满这话,元朗将目光也投在了那白鹤的画像上,端详片刻之后,眉宇间的悲戚之色竟稍稍消了一些。

“这画像是上月所作,当日鹤儿在庭院起舞,我兴致所致,便取过纸笔绘下了它,这神态姿势并无一丝渲染,只指着它的本像信手绘出。难道那时,鹤儿便就提醒了我,它欲羽化而去吗?”元朗轻着声音道。

“对对对,太上主子,这白鹤大夫定是飞升登仙去了!”一旁的执事太监忙出声附合道。

元朗听得没再说话,只转过脸来,将郭小满仔细看了看之后,眸中的平和里便多出了一丝欣赏之意。

“多谢你的开解。”元朗朝郭小满点头示意。

“不敢。”郭小满忙又一礼。

“鹤儿既是化仙而去了,这里留下的,便是它所一副舍弃的皮囊而已。”元朗朝白鹤的棺木之内看了一眼。

“来人啊,将灵棚撤了,将棺木抬去后山,葬于山脚莲塘之旁即可。”元朗转过身缓着声音又吩咐道。

灵棚之内伺候的太监们听得这话,个个面上都露出了一抹轻松之色。那执事太监也长舒了一口气,看向郭小满的脸上皆是感激之色。

听得元朗这般吩咐,郭小满一时倒是惊讶了,她本是见是他悲戚不已的模样,心中生了不忍,只想着以白鹤化仙之说来劝他略为宽心的,可不想他瞬间竟是想通了,将此前执意要替白鹤操办的葬礼都取消,这还真是歪打正着了。

“既是太上主子安好,婢子们这就回去向太后娘娘复命去了。”郭小满心知此地不宜久留,于是朝向元朗的方向福身一礼道。

“你叫什么名字,在我母后宫中任何职?”元朗却是问道。

郭小满听得心中微惊,她与阿茉是被那执事太监误作太后宫人领进来的,此时太上皇竟要问名姓,这可如何是好?

“回太上主子,婢子名唤如意,是太后宫中的使唤宫女。太上主子请早些安歇,婢子们告退了。”郭小满恭敬着一声音,说完又是一礼,然后退后几步,领着阿茉就往外去了。

“如意?还真是聪慧善解人意的女子。”身后传来元朗自言自语的声音。

郭小满听见了这声音,忙装作没听见,只低着头往外走。刚才一时情急,也只能想到“如意”这样既喜气又不招眼的名字了。

待出了南苑的大门,郭小满才松了一口气,阿茉的脸上更是有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两人不敢耽搁,趁着夜色快着脚步赶回了清思宫。

进屋之内,阿茉倒了一盏茶给郭小满,脸上露了气愤之色道:“娘娘,今晚可是见到了真正的太上皇了,可那三番五次偷进清思宫还冒充太上皇的是谁?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郭小满刚接过阿茉手里的茶,听得阿茉这般问,面上闪过一丝恼意,顿了顿才道:“阿茉,你没看出来吗?刚才那太上皇的眉眼,与那闯入的贼人可有几分相象?”

阿茉听得这话面色微变,片刻之后一拍脑袋,似是猜到了什么,可又不敢相信,只好瞪圆了一双眼睛看着郭小满。

“娘娘,那贼……不,那人是,是……”阿茉不敢往下说了。

“狗皇帝。”

郭小满咬牙切齿般的挤出了三个字,说完还将手中的盏子重重搁在案上。

见得眼前情形,阿茉一时呆了一样,不仅是为皇帝陛下扮成小太监,又冒充太上皇进入清思宫的事。更让她惊讶的是,印象中,不管什么时候,自家娘娘都是一副无所谓风清云淡模样,她还从未在郭小满的脸上看到了怒意,这骂人更是头一遭听到,而且,骂的还是当今的皇帝陛下。

“娘娘,你,你千万别生气,你忍着点,这话叫人听见可是不得了……”阿茉语无伦次地劝解着。

“忍?这叫我怎么忍?他因着我爷爷的缘故,不待见我也就罢了,我避着他,避得远远的,都躲到这般偏僻的清思宫了。可他倒好,想方设法地找上门来,坑蒙拐骗,各样手段无一不使,一会儿小太监一会儿太上皇的,如此这般拿我郭小满开涮,这世上竟有无赖狡诈的无耻之人,可真是叫我大开眼界了。”

郭小满双颊泛红,一气儿骂出一大通话来。阿茉听得更是目瞪口呆,从前总以为自家娘娘有副世间最好的性子,原来她是没遇上她命中的“冤家”罢了。这皇帝陛下本领也真是大,竟叫自家的“菩萨娘娘”动了怒,变得和寻常小女子一般模样了。

“娘娘,您,您喝口水,消消气……”阿茉端起案上的茶盏,一边往郭小满跟前递去,一边有些焦急地道。

听得阿茉的声音,又看看递到自己跟的茶水,郭小满顿时一愣了神。

“阿茉,我,我生气了吗?”郭小满回过神来,指着自己的脸问。

“恩,生气,还骂人了,很凶的,和府里老爷子生气的时候一个模样。”阿茉重重点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