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昭的话让康熙怔愣住了,太子从小到大都是上书房先生和朝廷官员口中的典范,康熙对太子的懂事也没有感到惊讶,反而是一种“太子就该是这样”的感觉。只是现在听到弘昭的话,康熙才猛然意识到一个他以前从未想过的问题。
太子他小时候从来没有跟康熙说过他要玩耍,或者说,康熙见到的太子,仿佛天生就是跟玩耍绝缘。
当初觉得这样是天经地义,康熙作为皇帝,一丝都不敢松懈,那么太子作为他的继承者,自然也要做得更好。
康熙把太子小时候的模样和弘昭做对比,越是对比,他就沉默了,他从未在太子的脸上看到过像弘昭这般灿烂放松的笑容。
看来是他没有照顾好太子。
康熙顿时对太子心生怜爱,此时此刻,他对太子的疼爱战胜了对他的忌惮不满。
他叫来梁九功:“入秋了,夜晚的温度不如盛夏季节热,你回宫一趟,从朕的私库里拿几床江南御供的天蚕丝被,送到毓庆宫给太子,让他晚上记得盖。”
“是。”梁九功应道,他心里其实是有些意外康熙今晚派遣他这个大太监去给太子送东西,要知道自从太子长大了,康熙就很少叫他去给太子送东西,等到太子娶了太子妃,梁九功就更没有去过毓庆宫。
康熙对太子要是有什么赏赐,都是让梁九功叫太监去送,而不是让梁九功去。
弘昭听到康熙对梁九功的吩咐,知道梁九功是要去见太子,他高兴的说道:“我也有东西要送给二伯,梁公公,你等等,我去把礼物拿过来,你帮我送给二伯吧。”
弘昭转过身就想回侧殿拿他给太子的礼物,弘昭不是一直都跟康熙一起睡,偶尔他也会回到侧殿睡觉,弘昭还在侧殿里面放了好多东西,之前二伯、大伯还有五叔八叔等人送的礼物,弘昭也都是放在侧殿。
康熙眼明手快的抓住弘昭的衣服后领:“不用你去,你说清楚你给太子准备的是什么,叫一个太监拿过来就行了。”
弘昭扑腾着摇头,喊道:“不行,我要亲自拿,我怕太监把东西碰坏了。”
康熙眯眼,他原本还以为弘昭要给太子的只是一个小玩意,没想到不是,如果是小玩意,弘昭的反应不会这么大。
“朕跟你一起去拿。”康熙低沉道,他倒是要看看,被弘昭这么珍之重之的到底是什么。
到了侧殿,弘昭欢快的就去拿东西,康熙站在后面,有一个皮球咕噜噜的滑过来,滑到他的脚边停下,康熙的脚一抬一踢,皮球就被踢远了。
弘昭抱着一个小箱子过来,康熙看这个小箱子挺眼熟的,稍微一回忆,他就想起这个小箱子是他让匠人给弘昭打造的,为了让弘昭出去玩的时候,能够把点心手帕和水这些东西装在里面带出去。
康熙见弘昭要把小箱子递给太监,没有想打开的念头,他问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弘昭皱眉:“唔......”
康熙更好奇了:“不能告诉朕?”
“可以。”弘昭把小箱子放在地上打开,康熙走近低头,里面装的是用泥巴做的小人和房屋,一看就知道是弘昭的亲手作品。
康熙脸上的表情一凝,他看着弘昭,不经意的问:“你只给太子捏了泥人吗?”
弘昭身体蹲下来,没有注意到康熙的情绪变化,大概是之前把小箱子抱出来的时候产生的晃动让其中两个小人摔倒了,弘昭正在伸手把小人拿起来摆正。
“对啊,这是我玩泥巴的时候捏得最漂亮的,只捏出来这一套,我就想把它送给二伯,二伯给我送了不少东西,他送的东西我都喜欢,所以我也给他送他喜欢的。这套泥人玩偶,二伯他应该会喜欢吧?”
康熙:“......”
为什么不是送给他?
他给弘昭的东西难道还少了吗?为什么弘昭就不把这一套捏得最漂亮的泥人送给他?
康熙按捺住心里的酸溜溜,他若无其事的说:“朕瞧着它也挺喜欢。”
潜台词就是这套给他,弘昭可以在后面再捏一套送给太子,尽管这只是用泥巴捏出来的东西,康熙他表示他不会嫌弃。
弘昭乐滋滋的说:“皇玛法都说喜欢了,那看来二伯他一定也会喜欢。”他没有听出康熙的暗示,他以为康熙是在回答他之前对太子会不会喜欢这套泥人的问题。
康熙沉默片刻,算了,弘昭想送给太子就送吧,弘昭这也是喜欢太子,康熙总不能开口说他想要。
他可不想给弘昭留下一个他会跟太子抢礼物的奇怪形象。
梁九功带着弘昭的泥人进宫了,走之前,弘昭还追着梁九功跑了几步,让梁九功小心的携带这套泥人玩具,梁九功都应了下来。
回到皇宫,梁九功带着太监来到乾清宫的库房,他指挥着太监把架子上面放着的天蚕丝被拿下来,语气严厉道:“都小心点,这里面的东西,但凡你们碰坏一个,你们脖子上的东西都不够砍的。”
小卓子不怕梁九功的严厉,笑着说道:“师傅放心吧,我一定会轻拿轻放,绝对不会让它有一点损耗。”
小卓子是梁九功的徒弟,两人是从同一个地方出来的同乡,小卓子最初就是靠这一点情分和梁九功扯上关系。再加上他老实,很听梁九功的话,梁九功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从来不会问东问西,所以在梁九功收的那些徒弟里,他和梁九功的关系还挺好。
梁九功甩了甩手上拿着的拂尘:“你这小子,别跟我在这里嬉皮笑脸,给我认真的做事。”
天蚕丝被全部都拿下来了,梁九功就带着他们往毓庆宫的方向走去。
毓庆宫里,太子还没有睡,他正待在书房里看书,旁边铜架上立着灯笼里的蜡烛发出“扑哧”的声响,有一个小太监进来把灯笼打开,用剪刀剪掉一小截蜡烛的灯芯。
小太监剪掉了灯芯,转身打算离开,突然他不小心注意到太子在看他,他吓得跪在地上:“太子。”
太子最近的心情不好,已经有几个太监不见了,他知道这不见的太监下场不会好,不是死了就是被送到慎刑司最后还是要死。
太子没说话。
小太监不敢开口求饶,主子们生气的时候,最听不得奴才的求饶。他们这些太监在内务府被教各种规矩的时候,那些老嬷嬷们就耳提面命的告诉他们,惹主子不高兴了,不能开口说话,就算再害怕恐惧,哪怕刀都放在脖子上了,也只能安静的跪在地上,只有这样,说不定能够在主子那里留下自己的贱命。
太子回过神,看到地上跪着一个小太监,他随意的说道:“你出去吧。”
“是。”小太监脚步轻轻的往后退。
到了门口,小太监才狠狠的松了一口气,守在门口的何柱儿见到他这模样,嗤笑道:“瞧你这点出息,让你进去剪灯芯这点小事你也能做得满头大汗,快滚下去,别让你身上的臭味留下来熏到太子。”
小太监冲着何柱儿讨好的笑了笑:“弟弟我这就离开,不会脏了哥哥的眼。”何柱儿是太子身边得用的奴才,他可不敢惹何柱儿生气。
太子那样的贵人眼里是见不到他这个小人物,何柱儿就不一定了。之前不就有一个太监,认识几个字,声音好听,就找了侧福晋身边嬷嬷的关系想要到太子身边出头,太子把人留下来了给他念书,那人还在何柱儿面前得意炫耀。何柱儿也没有做什么,只是在太子不喜那人的时候,何柱儿出手了,叫了几个太监去和那个太监喝酒,让人吹了冷风受寒,发高烧把嗓子给烧坏了,声音比敲铜锣的声音都要难听,最后去做了最脏最累的活,有生之年就别想再出头冒尖。
见到小太监的怂样,何柱儿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谁是你哥哥,别跟我拉近乎。”
“快滚吧。”何柱儿是知道这小太监老实本分,没有什么歪脑筋,这里的歪脑筋是特指想和他抢太子注意力,何柱儿才没有对他做什么,要不然他怎么能够有机会到太子跟前露面。
对于这种就算被太子见到了,也没有机会得到太子提拔的太监,何柱儿丝毫都不怕。
“是是是,我这就走。”小太监脸红的说道。
何柱儿看着这小太监的稚嫩模样,他难得冒了点好心,对小太监提点道:“在主子跟前伺候,身上是万万不能有味道,你今天算是运气好,才没有出事,可你不会次次都有好运气,下次自己注意点吧。”
小太监感激道:“谢哥哥提点,你的话我记住了。”
“哼。”
这时,有太监小跑过来,又惊又喜的说道:“梁公公往我们这边来了!跟在梁公公身后的太监手上还抱着东西,想来那应该是皇上的赏赐。”
何柱儿听了很兴奋:“你们先出去候着,梁公公要是来了,就毕恭毕敬的伺候着,我这就去禀告太子。”
太子听到何柱儿说梁九功来了,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毕竟梁九功已经好多年没有来他这毓庆宫,再一听梁九功是带着赏赐来的,太子挑了挑眉。
见到梁九功,梁九功把天蚕丝被交给毓庆宫里的太监,他对着太子将康熙的话说出来,告诉太子,这是康熙对他的关爱,怕他在宫里冷到了。
太子温煦一笑,心里像是有一股温水缓缓流淌:“孤让皇阿玛担心了。”他看向梁九功:“梁公公,你是皇阿玛身边的老人,孤不能时时刻刻守在皇阿玛的身边,还得劳烦你多照顾皇阿玛。”
接着太子又说了一些跟康熙有关话,梁九功都面带微笑的一一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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