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前,源信政还坐在宴会的主座上搂着自己的妾室作乐;而在一个时辰后的现在,他却已经狼狈不堪地被两个黑甲骑兵按倒在地,跪在山脚由于冬季到来而僵死的败叶枯枝里。
“信政公子,好久不见了。”
不知道何时,那个领头的青年已经缓缓打马而来:“我已在此恭候多时。”
源信政觉得这个青年有点眼熟。
什么时候见过呢?
已经忘记了。
被压着跪在地上的他勉强探起头来仰视那个青年。
冰冷的大铠披在那人显得有些瘦弱的身体上,在月光里折射出没有温度的反光。从马的缰绳往上看能看见他扯着缰绳的那只苍白而又骨节分明的手,那只手的手指正提着那只鎏金星兜的带子。
他的头发披散着,是在刚刚把星兜拿下来时不慎扯断了发绳。
红色的血飞溅在他的半张脸颊上,在昏暗的夜中凝固成暗紫,然而可悲的是这个残酷的景象却只显得这个人更加的温柔羞涩,甚至让人想要吻他的眼睛,吻他的唇。
久见秋生并没有对源信政解释他们到底是在什么时候遇到过,他下令把源信政关进窄小的囚车里带回主城,与其他人一同等候发落。
“真是冒犯,只是我想您也一定很想念家人,所以情不自禁想要你们团聚而已。”
他骑着马缓缓经过这个曾经是一国之主的人,遥遥在前地下令午未二骑随着他前往已经攻克的赤池主城。而后如同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微笑着回头:“您的孩子都很可爱,我留下了。”
源信政大声地诅咒久见秋生不得好死,说他会遭到报应,武士之间的战斗不应该殃及亲属,卑鄙的灵魂会永世不得超生云云。
他的嘴很快被堵住了。
久见秋生置若罔闻。
他面无表情地把扇子插在腰上,让枯藤骑传递消息把在北部设伏的戌骑和在西部设伏的亥骑召唤回来。
“赤池国灭亡的消息可以传递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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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犬是在他回城的路上来询问他的,在得到了确定的答案后,这个忍者无声无息地没入了黑暗里。鸽子在黑夜里飞上高空,走卒小贩游女行商,像是无声的,细密的雨一样,由底层存在构成的,渗透在这片土地上的网开始运转。
久见秋生不怕被人得知自己手上握着的是什么样的一个战争机器。
因为即使被知晓,也已经来不及阻止这个东西的成型了——很快,这片土地上的人就会明白,面对久见氏所指挥的大军,无论是谁都只能看着它如同黑色的洪流一般肆意地征伐纵横,而无法在它到来之前构建出一个可以与之抗衡的存在。
但此时此刻,青年只是如他所愿地入主了赤池的主城。
他到达城门的时候,天色微明。战斗已经结束,白甲的医疗队穿梭在城墙上,把一具具尸体搬下来,辨认身份。
主道上,壬番部正在清理战争的破坏,久见秋生骑马进来时,几个人正在搬走倒下的城门的残骸。
他眼尖地看见砸在一起的废墟之间有一只伸出来的细瘦小手,于是下马走了过去,轻轻地握住那只小手。
……那只小手已经冷了,没有任何的生命迹象,就算是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应该是一直躲在城墙下面的乞儿,城门倒下的时候被砸在了里面……”
一个黑甲军士注意到这边,连忙过来解释了一下。他看着那只小小的手,神色有些不忍。他的孩子大概也这么大,每次他打完仗回家,他的孩子都会扑到他身上要抱。
他也有一双差不多大小的手,暖呼呼的,带着一点肉,比这只伤痕累累的小手要鲜活得多。
这么努力地伸出手……这个孩子生前一定也很想活。但是……但是交战的时候,完全无法顾忌到他是否躲在什么地方,是否被砸到了。
这就是战争。
“和我们的人葬在一起。”
久见秋生轻轻说。
他松开了这双手,骑上马继续往领主府而去,心中空空荡荡。
似乎有很多话想要说,但是似乎又没有,就算是说也不知道对谁说,寂寞极了。
领主府里绑着很多人,藤原夫人,源信政的弟弟源晴政,他们兄弟二人的妻妾与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