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入宫中

“退一万步说,如果你姑父执意要将此事告诉商家,那我们明天去跟一年后去要那画有什么区别,终归是得罪了商家。”

事已至此,万事由天吧。

贾母只觉疲惫已极,再不愿睁眼看着这些破事,挥手将他们都撵了下去。更重点安排了王夫人呆在自己屋里“养病”,明令门口都不许出。

晨昏定省?根本不必了,贾母看着她就头疼。

当然贾母也不可能让王氏舒舒服服躺在床上,好吃好喝的供着她养病,连请安都免了,那这到底是罚她还是赏她?

盖因荣国府有个规矩:凡是生病,清清静静饿几天就好了。

所以贾母下了令,自此后三个月,王夫人房中一律不许见荤腥。因王夫人脾胃不好吃不得细粮,连那碧梗米也不必用,正该吃些清淡的,拿粗米熬了粥送去即可。

什么?精致小菜?那更是想都不要想,中间若有节日,倒可以给她粥上撒点盐。

尤其现在邢夫人管家,自然严格遵守贾母的吩咐,王夫人那里真的是给大厨房使钱都弄不着吃食。

为着怕王氏偷吃,邢夫人十分果断一刀切,连王夫人屋里的大丫鬟全都跟着“养病”,都喝粗米粥,连赵姨娘和贾环都跟着躺枪。

赵姨娘自然不明白是发生了什么,只以为王氏苛待她,背地里将王氏母子咒了个死去活来,抱着贾环嗷嗷哭。

奈何贾政如今十分烦闷,只睡在前头书房隔断里,赵姨娘嗷嗷的也是白哭。

如今且将荣国府诸事不提。

只说黛玉经此一事,倒是将从前数年的委屈都勾了起来,当着父亲不肯露出愁容来叫他担忧,夜里还是忍不住落了许多泪。

但这回一哭,不同于往日,倒是将心里的郁结解了好些,反而轻省了。

次日林如海早早上朝去,黛玉仍旧是坐商家的马车入宫。

她虽一贯脂粉不施,但如今哭的眼睛微肿,生怕在太后跟前漏了形容,就叫丫鬟给她扑了薄薄一层粉在脸上。

然而这临阵抱佛脚果然没用,还是叫商婵婵一眼就看了出来。

“咦?姐姐这是哭过了?而且今儿还留着痕迹,必然是昨天哭的久了。”

商婵婵想起黛玉告诉她昨日是去荣国府,于是立刻追问道:“难道是荣国府里又有人冲撞了姐姐?可姐姐是跟着林大人去的呀。”

就算是荣国府,也不至于有人蠢到当着林如海得罪黛玉吧。

见黛玉一时踟蹰不开口,商婵婵就直接道:“姐姐还是告诉我的好,否则到宫里太后娘娘见了也要问姐姐的。”

“还有皇后娘娘可是最关心姐姐的,每日都叫雪柳姑姑来送点心,我都瞧得出这眼睛是哭了的样子,难道姐姐觉得皇后娘娘宫里的掌事姑姑倒看不出了?”

皇后对黛玉实在是关心爱护。

若说起先还只是个移情作用,后来便越发觉得这孩子可爱可怜,更是失了母亲的,不比旁的女孩都有亲娘护持。

几个月处下来,皇后倒真拿黛玉跟自家女儿似的待。

黛玉见商婵婵连珠炮似的,就笑道:“你如今在宫里,终于知道自己不能随意动手落人把柄,倒是学的越发会告状了。”

随手理了理衣服上的绦子,开口道:“告诉你也罢了,但你可又要跳起来恼了。”

于是将昨日之事一一道来,果然商婵婵当时就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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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 那画还是她去敲了自己三哥的竹杠才得来的,居然成了王氏送给王子腾的礼!

好在茯苓有先见之明,当场将商婵婵按在座位上,这才免了她的头又磕在马车壁上。

黛玉歉然道:“婵婵,这是你送我的年礼,我原该无论如何拿回来的。可外祖母跟父亲说了许多软话,又提起了母亲……只叫父亲不要将此事再闹到王家去,免得丢脸。”

“怕丢脸就别干不要脸的事儿啊!”商婵婵刻薄了一句。

而她在转坏主意的时候,脑子格外快,此时拉了黛玉道:“姐姐,等进了宫我就把此事告诉太后娘娘。”

“请她派嬷嬷去荣国府,只说将姐姐一应书册诗稿都带进宫来,更指名道姓就偏要我送给姐姐这副画。”

“我倒要看看,史太君是觉得去王家那里丢人好呢,还是把这人丢到宫里来好。”

不是怕丢人吗?两边都是丢人,看贾母要选哪一个,又敢选哪一个!

黛玉莞尔:“父亲昨日早就叫丫头将我所有用过之物全带回了家,如今荣国府连一支我用过的毛笔都找不到呢。罢了,婵婵,这次就算了,横竖没有下次了。”

商婵婵皱眉道:“姐姐总是如此,从前史湘云的事,姐姐也只说恕过这一回,下次再计较。”

“可凭什么就要白吃这一次的亏!正该第一次就把人打疼,打到她再也不敢跟你为难才对!难道明明白白都被人欺负了,还非得等到她们下一回再出手吗?世间没有这样的道理!”

“我也不明白,姐姐如今有父亲在身边,自己也有身份,如何还这样步步退让!”

黛玉从未见商婵婵对自己这样言辞激烈,不由怔住了。

商婵婵一口气说完,却也有些后悔,生怕黛玉恼了伤了两人的情分。刚要开口道歉,只见黛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婵婵,我知道你的意思。”

“可我跟你不同。我从前几年是受过荣国府恩惠的,衣食住行都在他府上。起码老太太等人对我也是真的爱护过,我不能不记着这点。”

“况且史姑娘那回父亲还没回京,更没有入宫读书的旨意,叫我拿什么同这些人翻脸呢?”

“若是一直寄人篱下,别说有底气说一句下不为例,只怕被人取笑了也只是白笑,下一回姊妹见面只能再笑脸相待罢了。”

商婵婵心里一阵酸楚,书中黛玉过的确是这样的日子。

黛玉见她垂首,反而笑了:“好了。这回我说的没有下次,便是真的没有下次了,凭谁也不要想再算计欺我。”

“如今我在宫中读书,承两位娘娘的厚爱,更是林家的独女,以后再叫人欺辱了去,岂不是丢他们的人?”

商婵婵重重点点头。

黛玉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太医说了,落泪最伤气,我本就气虚,以后可不能再因为什么闲气琐事就掉眼泪。所以如今你快瞧瞧这红眼睛,以后可见不到了。”

商婵婵见黛玉如此,果然不似往日,就笑道:“姐姐今日之举,竟然有明悟超脱之意,让我想起之前看的一句佛家之言来:菩提何来有正果,今日方知我是我。”

黛玉只听得这句,倒有些怔了。

从前数年光阴,寄人篱下,风刀霜剑,竟险些落得面目全非,迷于情痴魔障。

果然是今日方知我是我!

从此后,她林黛玉的一生,又岂是荣国府中人可以置喙干涉的。

黛玉从此懒得理会荣国府诸事,但商婵婵却还是那个记仇的性情不改。

于是进了宫后,她连明净堂都不曾去,就直接来到了凤景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