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最后一片庄稼还没有收完, 第一场早霜就来了,黑龙江的冬天总得来得那样突然且悠长。
大丽趁着中午阳光正好,指挥着孩子们把教室的玻璃擦了, 用窗户纸给窗户溜上一层缝。
村里人也开始忙碌了起来,收获的苞米要趁着天晴赶紧晾晒, 妇女们又凑在一起开始搓苞米, 生命就像一场轮回,到了什么时间做什么事,稍微慢一些都不成。
村里的自来水“工程”开始了,在村民的强烈反对之下,原来的水井保留了下来,县城来的打井队在村西头另打了一口深井, 据说要打到十五米以下, 那样水质才够好。
在深井的上面盖了一间“泵”房,泵房连着各式各样的水管。
村民乐意用自来水的,可以花钱接上, 不乐意用的可以继续挑水。
靠山屯一多半的村民选择:挑水。
毕竟挑水不用钱,只需要人力, 自来水是要花钱的。
马占山一力推崇的自来水工程, 并不像供电那样受欢迎。
原来兴致极高的马占海一家和朱大明白一家有点灰心了, 同意接水的人都是这两家的直系亲属, 交安自来水的钱是为了“帮”亲戚, “帮”完了呢?总不至于水费也那样铁面无私的收吧?
看眼着是要赔钱。
马占海的大儿子也就是名义上承包自来水的马宏宽坐在炕梢,头低垂着,一双满是老茧的手捂着脑袋不说话。
朱大明白盘腿坐在炕上,跟马占山脸对着脸说话,他脸略有些胖, 眼睛小得眯成了一条缝,眼神里却满满都是精明。
“自来水工程是好工程,县里也支持,原先是在临城的几个村搞试点,搞得也不错,咱们公社是第二批了,按说应该是好事,可是水费太贵了,接水的费用也贵……”朱大明白抽了口烟,没有继续说。
马占山也在抽烟,他也有点儿搞不明白为什么自来水的事儿整不好要黄。
正这时候屋门被人推开了,朱逸群来了,“爸,我给你们送几条鱼。哎呀,大哥和朱叔都搁这儿呢?三弟也在呐。”
三弟就是马家老三马宏德,比朱逸群小点儿,比大丽大一岁,为人比较阴沉,跟家里的兄弟关系都一般,跟朱逸群的关系也就是点头之交。
今个儿他来了,就是站在一边双手抱胸时不时露出点儿不阴不阳的笑容,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朱逸群不得意他,没有按照大丽的辈份叫哥,而是叫他弟弟。
马宏德想要说些什么,看见马占山都没说话,嗤笑了一声儿自己瞅着窗外也不吱声了。
他这一笑所有人都多瞅了他一眼,谁也不知道他为啥一定要跟来,跟来起啥作用,这一笑就更觉得他有点烦人。
“逸群来了!来!坐下,帮爸参谋参谋自来水的事儿。”马占山回忆了一下,自来水的事儿自从开始有这事儿,朱逸群就没发表过意见。
现在想想,朱逸群的没意见,又何尝不是意见。
朱逸群笑了笑,“我把鱼交给我妈,一会儿再过来。”他拎着鱼交给在外屋地的葛凤芝,告诉她先养着,等会儿他来炖,然后这才回了屋。
马占山向后稍了稍,“来上炕。”
朱逸群上了炕,没接着马占山给他的烟,“大哥挺好的啊。”
马宏宽抬起头,给了他一个勉强的笑,“一般还那样,你拿来那鱼是新打的啊?”
“早晨跟我家大哥他们去河里下了一回网,秋天早上冷鱼不爱动,也没捞着啥大鱼,整点儿杂鱼拿过来酱炖。”朱逸群说道,“朱大爷可老久没看着你了,听说你咳嗽又犯了?少抽点儿烟呗。”
“我不抽烟咳嗽得更厉害。”朱大明白瞅着他,“是我老没见你啊,还是你老没见我啊,你一天忙忙叨叨的,也不知道在干啥呢。”
“干啥呢?挣钱呢呗。今年城里办事儿的人多。”朱逸群笑呵呵地说道。
“逸群,你总往县城去,也老去街边那几个屯子,你说说人家为啥自来水厂就能办起来,咱屯子就整不上?”
“爸,县城现在连一口井都没有了,不喝自来水喝啥?街边那几个屯子也有挺多人家没接自来水或接了没用的,水费再便宜也不像井水似的不要钱,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