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结局

封衍马不停蹄地买回了早餐, 他特意将豆浆捂在怀里,生怕凉了。

他敲了敲门,暗想不知道陶陶更喜欢哪种, 所以他都买了一点,如果她爱吃的话,以后他就每天都为她买一点拿过来。

或者他可以跟着老板学一点。

“啪嗒”一声, 门打开。

封衍中止胡思乱想, 睨了眼安野, 拎着早餐往客厅走去。他扫视一圈,看着空荡荡的客厅, 忽地有种恐慌感紧紧攫住他。

他径直朝陶陶房间走去,礼节性地敲了三声,却没有任何的动静。封衍骤然推开门, 门很轻易地打开。

屋子内少了许多东西, 堆在梳妆桌上的瓶瓶罐罐也全部没了踪影, 他上前一步,直愣愣地站在房中央, 茫然地看着白色纱幔被风吹拂而起, 又缓缓落下。

空气里有浮尘,主人的余香却寥寥无几。

她走了。

没有为他留下只言片语。

封衍悲哀地发现, 从始至终,他在陶陶的心里,竟然当真一点分量也没有。他恍然地将豆浆随手放在桌上。

他仰躺在陶陶的床上, 有一套她没带走的床套, 他撩了一角盖在他的面上,里面还有她的味道,清清淡淡地, 初时不在意,但回过神来时,却早已习惯它的存在,不知不觉渗透血液中。

要想踢掉这种习惯,只能剖心挖骨,或是忍受长久而无措的痛楚。

因为白安秀的虐待,他从小什么东西也不能拥有,那时他只能将唯一拥有的那副画视作一束光,后来遇见与少女相似的陶陶,他就将这种依赖转移到陶陶身上,希望能将美好的感觉延续下去,以此获得一种心理上的补偿。

但是通过索取陶陶的感情来弥补他童年的痛苦,本质上也是一种自我欺骗,骗着骗着,他也仅仅以为陶陶是可有可无的替身,哪怕他已经对陶陶有了爱意,也以为不过是习惯而已。

他不敢承认他爱陶陶,一旦承认了,也就意味着他要去面对已经失去的痛苦。

他与陶陶重新交往后,又迅速分手,他不知道怎么排解这种痛苦,行事偏激地囚禁陶陶,他害怕童年被迫失去重要事物的痛苦再度重演。

他本质就是个自私和擅长逃避的人,所以从来不敢正视自己的童年,也不敢去面对他与陶陶之间的问题,他怕这一切都是没有结局的。

他怕最终不过是得到又失去。

他患得患失,所以他从来不去思考他们之间真正的隔阂。

可他再当一只鸵鸟,他永远不可能拥有陶陶。

封衍掀开被子,利落起身,朝外走去。

*

新的一天,陶陶将浇水壶灌满了水,她打开正门,想要替院子里种植的一些蔬菜浇水。

陈旧的门发出“吱哑”声,一个人朝她的腿倒了过来。

陶陶下意识后退一步,这才仔细看向地上的人。

男人抚摸着磕痛的头站起来,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下颌有隐约可见的青色胡茬。他站在一边,像个做错事的小朋友。

他的表情很复杂,有种想说话又不知从何说起的纠结感,可偏偏又不甘于就这么沉默下去,最终只能被赶出去。

冷然倨傲的脸上,竟然也浮现出焦急慌张的神色。

陶陶脸上没有讶异,心底募地升起一股果然如此的感觉。她甚至没去追问封衍怎么知道这里的,又是如何从安城赶到这里的。

只沉静地安排:“那个房间没有人住,你可以暂时住一段时间。”

总归怎么闹,也闹不走人。

默许的话语,令封衍从一只丧气的大型犬只,变成趾高气扬。他赶紧拎着行李箱,跑过去放下,又飞快地出来,亦步亦趋地跟在陶陶身后。

陶陶给菜浇水,他没做过,却也知道跑去厨房拿了一只大盆,小心翼翼地浇,完整地浇完一排后,眼巴巴地看向陶陶,却没得到女人的一个眼风。

封衍失落地低垂眼睫。

陶陶知道摆脱不掉封衍,已经趋于自暴自弃地放纵,只当眼前的人是个透明人,可知敏不这么想,他对封衍的感觉颇为复杂。

一方面他知道这人不是个好东西,经常惹了陶陶哭,可另一方面,他也知道这人在陶陶生病痛痛的时候,专门找了医生来。

于是知敏也没赶人,只是在小事上,会时不时膈应封衍一下,诸如吃饭故意忘了他的碗筷,或是当着封衍的面缠了陶陶一下午等等。

他以为封衍这人是不会有脾气的,然而某次他求了陶陶带他去镇上赶集,特意避开封衍,就他们两人去,没想到的是,没逛多久,就见封衍跑了来,连脚上的拖鞋都忘了换,他脸上的神情很复杂。

知敏智商不高,很难理解那种表情,有点像是失而复得之后的庆幸。

从那之后,知敏下意识再没搞过这类的恶作剧。他只是觉得要是他被陶陶丢下,他可难过可难过了。

很快到了新年,山村的习俗会在大年三十那天去为亲人扫墓,让他们也能安心地过一个安稳的年。

山上的墓地没有讲究,荒草杂生,墓碑斑驳。

陶陶和知敏拎了一桶水、鲜花和糕点上山。

陶陶蹲下身,沾湿手帕,细致地擦拭墓碑,而知敏也乖巧懂事起来,自觉地扯掉周围的杂草。

封衍沉默地收拾掉知敏扯出来的成堆杂草,统统扔在山坳里面去。他忍不住透过错落的树木望向陶陶。

他从来不知道,也不曾了解过陶陶来安城之前的日子,直到这段时间一一参与到陶陶过去的生活中时,他的眼前仿佛浮现了一个小姑娘,每日忙着琐碎的事情,脸上温和的笑意却从没消失过。

生活的困苦不曾压垮陶陶,可是与他在一起时的锦衣玉食却让她失了快乐。

山村的生活令他有了久违的平静,他开始慢慢思考他与陶陶的关系。封衍渐渐了解为什么陶陶说他们之间有跨不过去的鸿沟。

他永远不懂得站在陶陶的立场为她想问题,他看似给了她许多,却从没有一件事是陶陶真正需要的。甚至为了达到目的,不惜利用陶陶。

以前他仗着她爱他,肆无忌惮,后来他仗着他爱她,也做尽她所厌恶的事情。

越是逼迫,陶陶只会离自己越来越远。现在,他想尝试着真正地对陶陶好。

封衍见到陶陶正在搬开墓前的青石板,他一步上前,指尖不妨触到陶陶细白的指尖,却见主人飞快地收回来,封衍抿了抿唇,手臂的肌肉绷起,缄默地将青石板抬起,用眼神询问放到哪里?

陶陶示意压在青松后面。

收拾好一切,陶陶在墓前放了一束花,细细说了他们一年来发生的事情,偶尔知敏也叽叽喳喳地凑上去说话,倒把一旁的封衍衬得更加孤寂。

回去的路上,经过一处宗祠,陶陶不着痕迹地顿了顿脚步,又继续向前,就这么微妙的几秒停顿,足以让封衍察觉。

封衍何等敏锐,他看着这一片熟悉的景色,联想到陶陶之前的假设,心下有了些许的察觉,但他没去深究,因为是或不是,对他已经没了意义。

到家后,陶陶便将知敏赶到院子里玩,她自己开始忙碌晚上的年夜饭。即便只有她与知敏,她也不想随便糊弄过去。

她在厨房忙碌,封衍也跟了进来,陶陶只当看不见,反正这人怎么也赶不出去。

等年夜饭做好,封衍自觉地盛了自己的分量,准备回房间,将这片刻的温馨留给陶陶与她哥哥。没想到,等他走走到门边时,听见陶陶说:“今天留下吧。”

陶陶侧着脸,昏黄的光线扑在她的脸上,柔和的线条显得她更加的温柔。她没看他,只是体贴地为知敏剥了一只虾。

陶陶舀了一碗汤,吹去热气,抿了一口,柔声道:“好好过个年。”

封衍端着碗的手微颤,他的呼吸瞬间发紧,有一瞬间他不知可以说些什么,只是狼狈地撇开头,眼角的殷红越发明显。他无法克制地抿直唇线,可还是能泄露出他起伏的心绪。

他走回餐桌坐下,尝试着剥了一只虾放进陶陶碗里,见她迟疑一下,到底是吃了,他笑了。

*

过完了年,陶陶没打算继续呆在山村,《缉毒精英》也快进入宣传阶段,她避了一段时间,网络上的舆论也平息下去,被新的新闻替代。

离开前,知敏站在院子口殷切问道:“我们以后还会回来吗?”

封衍也将视线投在她的身上。

陶陶侧头眺望山上,那里有许家父母,她回头,弯了弯眼眸:“当然。”

回到安城,封衍难得没跟上来,他将陶陶与知敏送到家里,又掉转车头离开了。

安野早已等在家里,接过陶陶的行李后,才将最近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封衍找来了当年许家父母为你登的寻人启事和大巴接驳站的破损监控的视频,也找出叶家这些年来在网上的一些发言,都没有承认过你的存在,以此为攻破点,现在网络上的风评几乎全部倒向了你。”

陶陶微愣,想起在山村时,封衍偶尔消失不见,想必是在做这些事。他什么都没对她说过,况且当时已经有大部分的风评倒向她,即便封衍什么都不做,也不会对她的事业造成任何的影响。

可他彻底洗清了她身上的污泥。

“叶弘他们遗弃你的事情……”安野说到这里,暗中瞧了陶陶一眼,见她没什么过激的反应才松了口气,继续说:“在网上爆出来之后,引起轩然大波,叶明月的金主也保不住她,她彻底被封杀,还面临天价的违约金,甚至叶家的公司也破产,叶弘他们只能连夜失踪来躲避债务。”

听完,陶陶没什么反应,那些人在她心里再也引不起任何的波澜,只问了《知秋》的情况。

“说到《知秋》,票房创下新高,你还入围了最佳女主角,过段时间会有颁奖典礼。”

陶陶总算放下了心,她与安野聊起了后续的工作安排。

而另一边的封衍则是被董事们求回了公司。

封衍漫不经心地坐在主位上,支着下巴,听着底下的董事们争论不休。

争论的内容他早已知晓,无非是封和安上位后,自大地与对家公司签了对赌协议,结果赔了个底朝天,封氏岌岌可危。

某个光头董事看见封衍不在意,全然看他们好戏的样子,有些咬牙切齿,好似封氏真的跟他没什么关系似的。

他直接发难:“封总……”

“叫我封衍就好,毕竟我已经被董事会踢出局了。”封衍掀起眼皮,漠然打断。

“封总,这怎么能说踢出局?谁不知道封氏将来是您的,现在公司被搞成这样,您能不能想想办法?封和安将公司弄成这样……哎!”另一个圆滑点的董事扯开光头,讨好道。

不可否认的是,封衍在位时,他们能得到应有的利益,可到底不如白安秀许诺的多,人的欲|望是满足不了的。他们选择了白安秀,可没料到封和安完全是个草包,被齐亚平撺掇一下,什么都敢签。

这时候,他们想起了封衍,这才有了今天的事儿。

封衍骨节分明的手指曲起,轻敲桌面,好整以暇地打量在场的所有董事,见到其中几个心虚地避开他的眼神,微微扯开一个渗人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