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不来公司,还不知道这公司要被你糟践成什么样!”封和安脾气冲,也不懂什么迂回,他扬起手里面看过的文件,齐刷刷摔向封衍,其中一份文件的硬角砸中他的额头。
封衍的皮肤白,很快泛红肿胀起来。
封和安嘴唇动了动,到底什么话也没说出口,气愤地撇开头,看也不看他一眼。
封衍扫了一眼地面上胡乱散落的文件,上面的内容清晰可见,正是之前他让人喂给封和安的资源。他敛下眸子,捡了一份文件,顺手放在办公桌上。
“您要没事,就先林助理送您回去。”封衍淡淡道,将一场兴师问罪淡化成一个老人的心血来潮。
封和安被他这幅软硬不吃的模样激得更加愤怒,他一掌拍向桌子,怒喝道:“我还没死呢!公司我还没正式移交给你,你就敢这么对我说话?”
“您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怕项目失败的事儿,波及到封和安吗?”封衍毫不避让地看向封安国,冷静地陈述事实,话语里倒是找不到任何的父子孺慕。
“您放心,项目的失败我会担下来,不会影响到您的好儿子。”
“封衍!”封安国怒不可遏地伸出手,指着他,手臂用力过大微微颤抖。
“我为什么这么维护和安,你还不清楚吗?!要不是你小时候做的那混账事,害得你妈没了孩子……”
“我妈已经死了。”
封衍抬高声音,他上前一步,高大压迫的身形,忽地让封和安彻底意识到,从小看到大的儿子,终于成长为一个男人,一个不容他再随意威胁的人。
封安国鼓胀着眼,他是个固执的人,极度享受父权的人,此时面对封衍的压迫和挑衅,他几乎是口不择言地想要找回场子:“对!要不是你出生就害死了你妈,我现在和你妈还过得好好的!”
“要不是你小时候不能容人,残忍至极,推你白阿姨下楼,没了孩子,他也能好好长大成人!”
“和安不是我的亲生儿子,可他倒比你这亲生的知道怎么哄人!”
“要是你没有出生,一切都能好好的!”
“如今的一切,都是你活该!”
话音落下,办公室陷入极度的死寂。
封和安鼓动胸膛,喘着粗气,愤怒地瞪着封衍,多年积郁在心里的怨气,此时不管不顾地喷了出来。
封衍许久都没有反应,这些话早已不对他产生任何的伤害,他只是有些难以忍耐,脑袋的隐痛似乎更加明显,里面像是有一把尖锐的刀,一下一下地割裂所有的神经。
对,只是头痛而已。
封安国从没信任过他,也没将他的话认真地放在心上。他早就习惯了。
习惯了失望,习惯了无人可依的寂寞。
小时候这样的场景时常上演,从他有记忆开始,生活中只有佣人,后来老宅来了白安秀,他的生活陷入了地狱。在那段时间,他能依赖的只有那副画,只有这是属于他自己的东西,可是很快也被白安秀夺走毁掉。
“你以为,我想出生?”
封衍喃喃念道,眸色疏冷,他极度冷静,眼前的老人分明是他的父亲,他却从没在他身上汲取分毫的亲情。他就这么站在办公室中央,偌大的空间为这份孤寂添了几分令人心折的脆弱感。
“行!你不想做,多的是人要做!从今天开始,封氏由和安暂管,你就去接管旗下的服装公司!这次的投资失误,总要有人负责!”
这是完全将封衍从封氏的核心剔出去,封安国等着封衍的认错低头,可没想到封衍完全不做任何的反抗,听之任之地打开门,走出去。
封安国怔愣地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背影,早在他因为妻子的死亡,而迁怒这个孩子开始,他就注定与封衍没了任何温情的空间。封安国心里突然弥漫起茫然,他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他以为他在封衍替白安秀赎罪。
可换来的是封衍越发的冷漠。
他颓然地跌坐在办公椅上,低垂着头,鬓边的白发也晃悠悠掉了几绺下来。
走出门后,封衍不出意外地看到白安秀等在门外,她脸上的是不掩饰的喜意,显然是听见了所有的谈话,不远处是封和安的身影,只是他畏于上次封衍的发疯,而不敢过来,只敢偷摸在角落藏着。
封衍脚步没有停留,朝公司外走去。
直到没了封衍的背影,封和安才挨过来,“爸还是不肯将封氏完全交给我。”
白安秀拢了拢盘发,暗暗说道:“这老东西最在意的果然只有封衍,不过只要你上台后,做出点成绩,相信他会给你实权的。”
她环视四周,才矮身到封和安身边说道:“再说我已经打点好一些董事,最近齐亚平搭上一家公司,只要我们促进合作,到时候剩下的董事总能看见你的能力。”
林助理送封衍到了车上后,犹豫了一会儿道:“封总,需要我提前到服装公司打点吗?”
“不用,你呆在封氏。”
多年的默契,让林助理一下懂了封衍话里的意思,他汇报了最近白安秀他们动静后,才躬身离开。
整个车内只剩下封衍一个人。
他闭了闭眼,脑子里不断回放着封安国的话,最后停在“活该”二字上。
他目光阴沉地盯着黑暗的前方,突然狠狠地拍了下方向盘,寂静的车库响起刺耳的喇叭声。
*
回到别墅后,陶陶早已熄灯睡下,封衍路过她的房间,犹豫几秒,最终没有开门,他回了自己的房间。
脑子的钝痛感越发明显,封衍合衣躺下,他以为他会很久才有睡意,没想到很快睡了过去,还梦见过去许多事。
无边的黑夜蔓延,阴沉沉的天空轰隆作响,似乎想要把天砸出大洞。
白安秀居高临下地盯着面前的男孩,随后抬头看一眼大开的门,她蹲下来,轻轻抚着男孩柔软的发,却被男孩侧头厌恶地躲过。
白安秀手僵在半空中,平和的面容被撕裂开,露出里面阴森的面目,她冲旁边的佣人抛去一个眼神。
男孩敏锐地想跑,却被身强力壮的佣人扯住,丢进黑压压的房间里。
偌大的房间,许久不曾有人打扫,潮意混着浮尘争先恐后地冲进喉咙里,男孩止不住低声咳嗽。
几分钟后,他安静下来,贴在门上听见外面完全安静下来,便慢慢走到书桌前轻轻一扭,一副画出现——
画上的女孩年龄很小,微微侧脸,只有模糊的侧脸,脸上带着小孩常有的婴儿肥,整幅画只有她一人,她在吹一只蒲公英,鲜活的场景是黑夜盛开的唯一一朵花。
男孩站在画前面,也不去触碰,只安静地看着,茶色浅眸一动不动地映照着这一切。
慢慢地,他浅浅笑了。
然而很快被白安秀发现,无论他怎么哀求,当着他的面,她毁掉了他的精神伴侣。
那个小女孩的脸在他面前一点一点碎裂,梦境继续延续,地上女孩的脸慢慢拼凑为叶明月送给他的画上少女,渐渐地又变成陶陶的模样。
最终凝固在陶陶怨恨的眼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