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会所。
安礼正陪着封衍喝酒, 大半夜被封衍叫出来,也不说什么事儿,酒倒喝了不少。他摇了摇手中的酒杯, 里面褐色的酒液, 偶尔显露出微融的冰块,晶莹剔透。
安礼大致也能猜出与嫂子有关。
可这就是一个无解的命题,一个早已丢下过去,一个才刚刚走到过去。
安礼胡思乱想着, 忽地,旁边传来封衍冰河淬雪的凉淡声音:“我就真的没在她心里留下任何的回旋余地吗?”
高度数酒液划过嗓子的灼烧一直传到胃里, 长久没进食的胃部,发出抽痛的抗议, 封衍却没察觉似的,愣愣地盯着手中空荡荡的酒杯。
他一一尝过陶陶所有的苦痛,为什么她就不肯软化一点?
把好好的姑娘当替身,这是人做的事吗?到底是自家兄弟, 哪怕真的这么想, 他也不会在这时候泼他冷水。
安礼安慰道:“嫂子向来心软, 等她发泄出以前的苦闷后,一切都会好的。衍哥, 你也别想太多。好好的守着嫂子,总有一天会打动她的。”
封衍没说话,顶灯昏黄,投射在他的冷肃的面容上,无端透出茫然。
安礼心里暗叹,只好另寻话头:“白安秀最近在接触公司几个董事,想要敲打一下吗?”
他是实在看不懂衍哥想做什么, 白安秀的手伸得越来越长,可他丝毫没有要阻止的意思,反而有点静观其变的意思。
“不用,多喂点项目给齐亚平,让他说服封和安接下来。”
安礼没再过多询问,衍哥总有自己的打算。他拿出手机,吩咐几句后,刚要收起,顶端弹出一个新闻。他瞧了眼,吓得他赶紧关上手机。
封衍放置在桌上的手机也同步弹出消息,他斜睨,放下酒杯,冷白的手在即将碰到手机时,安礼的手掌“碰”地捂住手机屏幕。
“手机有什么好看的?来来来,喝酒!今晚我陪你喝!”
安礼自知心虚,声音越来越低,他顶着封衍迫人的视线,最终还是慢慢挪开手,手机屏幕全面呈现在封衍的视野里。
上面的新闻是陶陶与沈赴的,他们被拍到从酒吧出来,陶陶扶着沈赴上了车,标题则是【小花恋情曝光】。
安礼小心翼翼道:“这些杂志就喜欢夸张,后面那一串工作人员都眼瞎看不见吗?”他只当封衍是看了绯闻而突生怒意。
可没想到封衍的脸色沉得滴水,他紧紧捏着酒杯,力道大得手背上的青筋全部绷起来。
封衍来来回回地扫视手机上的新闻,上面的陶陶体贴地将手圈在沈赴的腰上,青年全侧仰在她身上。
高大的青年与纤弱的女人。
这一幕像是最锋利的雪山冰棱,不留情地全部扎向他。
这就是她说的“工作”?为了一个认识不久的男人,她就这么撇下他?
他们刚才那样缠|绵,她怎么就能冷静地抽身?
他甘愿忍受陶陶的一切冷待,可不代表他要容许这么个人爬到自己头上!他安静地等着陶陶回心转意,是因为他确信她的身边只会是自己。
可他的让步,好像全然成了一个笑话!
封衍沉默几秒,倏地,修长的手臂横扫桌面,上面所有的酒瓶和酒杯齐刷刷地砸向地面,玻璃碎裂,满室荒唐。
安礼下意识站起身,呐呐地看向封衍。
封衍垂着头,安静地站在那里,过长的额发挡住他所有的神色,骄傲的脖颈弯折,像只垂上的败犬。
他呢喃道:“真想把她关起来,谁也看不见。”
*
陶陶故意骗了封衍,她也知道送沈赴回家,会被偷拍,会被封衍识破谎言,可她依然这么做了。
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从现实与过去之间找到一个喘|息的平衡点。
当晚,陶陶送了沈赴回家后,她回了自己家,一早就要飞到小镇,继续拍摄电影《缉毒精英》。她原以为至少在最近一段时间内,不会再见到封衍。
哪知,他亦步亦趋地跟上了飞机。他表现得非常平静,也没有询问任何,笨拙地学习怎么照顾人,陶陶有时会恍惚觉得,自己拼尽全力的一击,不过是打在棉花上。
除了徒增憋闷,什么快|感也得不到。
日子悄无声息地滑过,陶陶与封衍就这么别扭又不得不朝夕相处。他们之间陷入短暂的平静,或者说是故意为之的平静。
在杀青前一天,封衍因为互娱而提前返回安城,而陶陶也在次日拍完最后一个镜头后,与剧组所有人道别,在小米的陪伴下,回到了安城。
《知秋》已经上映,安野没有立即给陶陶安排拍摄任务,她在等待《知秋》大爆后,能有更好的剧本找上门来,于是陶陶只剩下最后一期的综艺录制,所有的工作便能暂时告一个段落。
综艺录制现场,沈赴专业能力出色,颜值极其符合当下的审美,毫无意外地获得C位出道。陶陶拿出手机,在微博上转发了沈赴的现场自拍微博后,遥遥望了一眼,他正在与队友们庆祝。
她没去特意打扰,独自一人回了家。
家里的知敏已经睡下,封衍发了一条信息过来,陶陶看也没看,随意丢到沙发上。难得有休息的时间,她打算找一部电影,度过今晚。
没过几分钟,电话响起来。
陶陶微蹙眉头,埋首于影碟柜翻找,可电话响声不停歇。她心头火起,今晚实在不想应付封衍。几步走过去,拿起手机刚想挂断电话,屏幕上显示的是沈赴的来电。
陶陶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凝视几息,才接起电话。
“喂?”
那边很久都没有声音,只有轻浅的呼吸声。陶陶没有催促,耐心地等待。
“陶陶姐,你能出来一下吗?我……”那边迟疑片刻,才鼓起勇气快速说道:“我有话想对你说。”
青年尾音有些发颤,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敢打出这个电话。
“好呀,我发给你一个地址,我在这里等你。”陶陶如愿答应。
女人的音色柔和到近乎绮丽缱绻,像是一把小钩子,轻轻挠了下沈赴的心脏。他本不对今晚的邀约抱有什么希冀,毕竟他与那晚的男人相距甚大,可他又从昨晚陶陶来接他的行为,汲取些许的勇气。
应该再等等的,生活从来教会他的只有耐心等待,然而,一想到中间可能突生的变故,沈赴只觉再也按捺不住,所以录完综艺后,他与队友闲聊几句,就忐忑不安地打了这通电话。
沈赴得到回应后,胡乱与队友们话别,匆匆拦了一辆车来到约定的地址。
这里是一处社区公园,由于时间太晚的缘故,什么人也没有,器材孤零零地矗立,偶尔会有成片的蝉鸣不知从何处响起,为静谧的空间添上几分声响。
下了车后,沈赴起先是边跑边四处寻找,后来在不远处的长椅上瞧见了陶陶静坐的身影,他才放慢了脚步,胸膛起伏不定。
即便是在轻松惬意的氛围下,女人坐姿依旧笔挺。雪白平直的肩线和漂亮的蝴蝶骨撑起一条牛油果绿的丝质吊带短裙,她微微侧身坐着,纤薄的身材却丝毫不会显得干柴。不太明朗的光线下,隐约能看到女人饱满的起伏以及柔软的腰肢。
沈赴微顿脚步,低头瞧了眼身上来不及更换的休闲服,忽然有些懊丧。
他慢慢走近她,女人像是有所察觉,惊讶地回头,乌黑蜷曲的鬓发衬得她的脸颊更加小。
她仰起头,抿出柔软的笑:“你来啦。”
沈赴心若擂鼓,从他打听到是陶陶捐款给奶奶治病后,他就将她放在了心上,后来进了娱乐圈,也有想离她更进一步的因素。
那些紧张和慌乱,好像都在女人毫无防备的笑容下,被温柔的安抚了。
沈赴恍惚地坐下,没注意控制社交距离,女人身上的馨香轻而易举地就飘进了他的鼻腔里,他赶紧又往旁边挪了几下,直到两人中间能再坐下一个人才作罢。
陶陶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这么怕我?”
“没有!怎么可能怕你。”沈赴拔高声音,又陡然降下,犹豫半晌,终是问出了心里的话:“陶陶姐,你有喜欢的人吗?”
他暗自捏紧衣摆,不敢看女人的眼睛,默默数着心跳。
“没有。”陶陶果断迅速的回答,她轻笑:“喜欢的人暂时没有。”
至于封衍,玩玩而已。
“真的?!”沈赴猛地抬起头,双眼晶亮,他直直地看着陶陶,目光却没有任何的侵略性,反而是将自己的姿态摆得极低,只希望面前的人能有片刻的逗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