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衍双眼空洞无光,静静地躺在床上,仿佛丧失了所有的求生意志,浑身都散发出死寂无垠的气息。
安礼心里募地涌起酸酸涨涨的情绪,可他也无从指摘陶陶,毕竟当初衍哥做的那些混账事,他也算是其中的帮凶。
想了想,安礼忽然起身,却见封衍没有任何反应。他用指腹抹了下眼角,拉开病房门,径直朝外走去。
陶陶打开家门,见到门外是安礼时,有些惊讶。
“嫂……陶陶,能聊一会儿吗?”安礼沉闷地说。
陶陶微微蹙眉,到底还是侧身让他进来。
她让小米带着知敏下去走走,知敏不情不愿地路过陶陶时,她熟练哄道:“待会可以让小米给你买个冰淇淋。”
知敏眼睛一亮,一扫方才的不情愿,催着小米赶紧下楼。
安礼站在原地,看着陶陶嘴角噙着的柔笑,他终于明白衍哥为什么会了无生息。
嫂子已经在往前走,而衍哥却实实在在地被困在原地,犹如困兽。
等客厅彻底空荡下来,陶陶为安礼泡了杯茶,坐到安礼对面,声线温和轻柔:“找我有什么事吗?”
安礼张了张嘴,不知该从哪里开,索性单刀直入:“陶陶,你能去看看衍哥吗?他在医院情况很不好。”
对面的女人没有任何反应,垂下眼睫,低低吹凉茶盏,然后抿了一茶。
无声的拒绝。
安礼想到病床上的封衍,绷直下颌,陡然站起来,他在陶陶诧异的目光中,慢慢弯下腰。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黑发挡住他的全部神情——
“嫂子,算我求你了,帮帮衍哥吧。”
“衍哥,衍哥他小时候很苦。那次电梯你也应该察觉到了,衍哥很怕黑暗的密闭空间。因为他的亲生母亲在生他的时候难产去世,封伯就将所有的怨气撒到他身上,从小对他不闻不问。”
“后来封伯从外面领回来了白安秀。白安秀就是个佛蛇心的人,对外是慈母,对内却从小就虐待衍哥,那时候白安秀一有不顺心的事情,就不准衍哥吃饭睡觉,跟熬鹰一样的熬他。”
陶陶睫毛颤了颤。
“甚至……甚至白安秀为了彻底让封伯厌弃衍哥,不惜用肚子里的孩子设计,让封伯误以为衍哥害得白安秀没了孩子。自那之后,衍哥过得更加难了。”
“也是白安秀自作自受,那之后她也没再怀上孩子。”安礼阴沉着脸,从嘴里挤出来,随即意识到陶陶在这里,他又紧接着说道:“其实衍哥心里真的没有叶明月。”
“叶明月帮过衍哥一个忙,所以衍哥为她提供资源,纯粹是交易。”
安礼对他们之间的事情也不甚清晰,只知道衍哥小时候孤独无依,叶家的小叔带给他一副画,衍哥到哪里都带着他,这幅画可以说是封衍童年中唯一属于自己的东西,可惜没多久,就被白安秀毁了。
后来好像叶明月又给了衍哥一幅画,从此他对叶明月有求必应。
不过这些话,安礼自觉没说。
说完一切,安礼惴惴地等待陶陶的回答。这些话里有卖惨的嫌疑,可是他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撬动嫂子封闭的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安礼失望地闭上了眼。
“那就算……”
“我去。”陶陶平静地回答。
她和封衍的恩恩怨怨早已说不清,她不会原谅封衍,可是他的伤是为了她而受的,到底是不如封衍的心冷硬。
陶陶低叹,况且叶明月的项链还在封衍的别墅里,总得取得主人的同意。
在陶陶同意后,安礼马不停蹄地带着她来到医院。
安礼轻轻地推开门,期待地盯着陶陶,她迟疑几秒,还是踏了进去。
她慢慢地走到床前的椅子上坐下,双手搁置在膝盖上。她默不作声地打量封衍。
他瘦了许多,脸部线条更加分明。他的嘴唇苍白干裂,紧紧闭合双眼,不声不响地样子,仿佛放弃了所有生的渴望。
有种自暴自弃地空虚感。
“放过你自己不好吗?”陶陶喃喃出声。她想到那时自己在病床上的模样,也是如这般,为了一段没有希望的感情,苦苦熬在黑暗里,舍不得放弃可能会出现的光。
可是如果光一开始就不存在,又何苦继续纠缠呢?
现在的封衍与她那时有什么区别呢?
熟悉的嗓音,立时让枯寂的封衍睁开眼,他不可置信望着陶陶,枯涸的茶色浅眸迸发出惊人的亮光。
他挣扎着支起上半身,许是碰到伤,剑眉拧紧了,即便是这样,陶陶也没有任何要伸手的意思,封衍抿紧了唇,一个人困难地坐起来。
“你怎么来了?”封衍可以忽略陶陶的问题,只眼睛都不眨地盯着她,像是抓住唯一的生机。
陶陶错开他的视线,缓声道:“我来是想问问你,我可以去一趟别墅吗?”
“当然!”封衍回答得极快,想了想又补充道:“别墅密码一直没变过。你什么时候都能去。”
显而易见的讨好。
话音落下,两人又无端陷入无话可说的沉默,他们分开太久,中间又横亘着太多东西。陶陶实在想不出比沉默更妥当的方式。
“你好好治疗,我先回去了。”坐了大概十分钟,陶陶心里的无力感越来越强烈,她到底没办法若无其事地面对封衍。
今天能来,也算是完成了与安礼的承诺。
她站起身,脚尖微动,手臂便被轻轻拉住。极其柔弱的力道,只要她想,就能轻轻挣开。
事实上,陶陶也这么做了,然后封衍扯了扯唇角,似乎在自嘲。
“我给你定做了特殊的香烟,你拍戏能用。”
“不会呛人,我找人送到宾馆了,你记得用就好。”
封衍垂着头,安静地坐在病床上,瘦削的身体微微弓起,影子投射到洁白的墙面上,莫名显出一股迟暮老人的无望。他没像以前那般纠缠不休,可也不像是真的想做一个了断,走向明天。
仿佛他已经彻底抛弃自己。
陶陶犹豫了下,最终折返回来。
封衍只觉头顶落下一片阴影,他有些自厌地想,总归不是为了他,却没想听见陶陶的轻应。
她接受了封衍的示好。
封衍心里微弱得快要寂灭的火苗,在听闻这一声回答后,立时又像风吹烈火一般,一股炽热的暖意烘热他的胸膛。
一时之间,封衍眼眶发热。
他知道陶陶不是心硬的人,他进废楼救陶陶的心是真,但是也不可否认,他也想有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