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已是春天。
陶陶却觉得身体破了洞, 刺骨的寒风伺机钻进来,在身体里四处肆意暴虐,所到之处, 热源倏然消退。寒意似绳索, 最后纠缠到心脏,紧紧切割,血液沿路而下。
所有的痛觉都集中在心脏,痛得她耳朵鼓噪, 眼前发黑。
房间内没开灯,漆黑如深渊, 廊道外却光明大盛,陶陶站在明暗分界处, 心脏一下一下跳动。她的影子投射在房间内,影子顶端是沙发。
沙发上有一对男女。
男人狰狞地掐住小米的脖颈,右手按住白酒底部,酒瓶嘴正对女人。小米剧烈挣扎, 却抵不过身上男人的重量, 不断有辛辣的酒液灌出来, 扑在嘴里,脸上, 脖子上。
小米的声音像奶猫般孱弱。男人肥胖的脸咧开笑,兴奋地将酒瓶一折,白酒直接灌入喉咙。
男人的影子投在墙面上,起先还是人形,后来像狗,像畜生。
陶陶瞳仁紧缩,缓缓滑下按住门的手, 门慢慢关上,隔绝最后的光亮。她转身走到厨房里,空洞麻木的目光扫过所有的刀具,最后选了一把小米嫌弃太锋利,而收在角落的尖刀。
她紧紧握在手里,尖刀底端刺进食指,鲜血沿着刀锋流下,从厨房滴落到沙发。
小米眼角沾染酒液,辣出眼泪,她的力气渐消,真的以为要被身上恶心的男人得逞,哭得模糊的视线里,她好像见到了陶陶姐。
她对她笑,惯来的温柔抚慰。
“陶……”小米气音呢喃。
“可算没了力气。”男人微微松开力道,“啪”地一下甩开酒瓶,他猴急地解开衬衣,黑暗中看不清晰女人的脸,但瞧着身段不错。
制片人一早就看上了叶陶陶,本来想用剧本引诱她来,想不到被拒绝,幸好他得了房门钥匙。这些女人现在装得个个跟贞洁烈妇,等到了手,他给她一个女一号,不照样哄得人死心塌地。
这么想着,他俯下身去,还没贴上女人的皮肤,头皮猛地一痛,头颅被狠狠抓起来。
“谁他妈……”制片人怒喝,下意识扬起手,就想给来人一耳光,却没想到双眼正中悬着一把尖刀,眼球仿佛被刀尖灼伤。
刀锋艳血,滴落到他的鼻尖,依稀感受到血的温热。
制片人一下慌了神,瞪大双眼,小心翼翼地移动眼球。他看不清来人的模样,却能见到亮得吓人的双眼,里面一片死寂,冷静地一寸一寸地剐着他全身。
他吓得跌坐在沙发上。
“你,你到底是谁!”他声音发抖,尽可能地往后仰,想要脱离那人的掌控。
“再动,眼睛就别要了。”
“谁给你的房卡?”
女声没回答他的话,分外冷静地反问。她的指甲几乎切进他的头皮,痛得他快要失去理智,却摆脱不得。
“这……”他颇为犹豫,却没想到刀尖贴上他的眉心,传来尖锐的刺痛,他几乎是吼着回答:“是叶明月!是她的助理悄悄给我的!跟我没关系,你,你放过我。”
得到想要的回答,陶陶嫌恶地松开手,冷冷命令:“滚出去!”
男人早被她吓破了魂,根本没心思思考女人是谁,自己是否能打过她,几乎在她开口的一刹那,手脚并爬地溜出房间。
回到走廊明亮的光线中,他才吐出一口浊气,低啐:“哪来的疯女人,真他妈晦气!”
而房间内,陶陶松开尖刀,右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僵直地颤抖,她顾不上这些,轻轻拍打小米的面颊,小声叫道:“小米?小米?”
小米微微睁开双眼,视网膜投射一道不甚明朗的影子,她惊恐地推开眼前的人,尽可能地缩到沙发角落。
陶陶顿时被一股说不出口的酸涩淹没。小米从毕业就跟着她,哪怕她从互娱出走,她也一路走到黑地跟着她。可就因为她与叶明月的纷扰,导致小米遭遇这些无妄之灾。
如果她再来晚一步,如果今天她在片场多逗留一会儿。
陶陶深吸一口气,压下各种情绪。她先打开房间所有的灯,坐到离沙发的另一侧,轻声呼唤:“小米,我是陶陶。”
“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只有我们俩。”
“小米,别怕。”
小米缓缓抬起头,她如受惊的小兽,惊恐又小心地打量周遭,确定安全后,才将目光落到陶陶脸上,她看见陶陶姐脸上温柔的笑。
强烈的绝望像是瞬间压垮她,小米哭叫着扑进陶陶的怀里,死死抓住她的衣服,呜咽:“陶陶姐,我好怕,我好怕……”
沉哑混乱的话语一下一下敲击耳膜。陶陶沉默地将小米抱得更紧,她没有任何时候感觉到言语的无力。
不知过了多久,小米的酒意上来,渐渐哭睡在她怀里。
愤怒燃烧成废墟,心里只觉荒凉的平静。陶陶耐心的安抚小米的恐慌,她将小米挪到自己的膝上,拨开小米粘腻的鬓发,轻轻拍打她的背脊,嘴里哼唱着以前许母为她唱的童年歌谣。
“啪嗒”一声,房间门被推开,进来的是安野。
她上前瞧了一眼小米,见她熟睡,才松了口气。
大致的前因后果她已经打听清楚,她坐到单人沙发上,疏懒的嗓音带了几分沉怒:“这人是个制片人,就是之前推给你的电视剧里的,估计是看你没答应拍戏,就找了这么个龌龊的办法,想要拿住你。只是没想到今天谢之行有事,你的戏份没拍,反倒是出去拍了杂志封面。”
“但是他怎么进来的?”
“是叶明月给的房卡。”
安野不可置信地看过去,似乎没想到叶明月如此没有底线。
陶陶正温柔的拍抚小米,动作极其轻柔,脸上的神情却沉冷如寒泊,冰冷到极致。
不多加理睬,是她不想堕落得与叶明月一般,选择沉默,是她想挣脱过去的束缚。可漠然的代价是得到更大的伤害,那么她又为什么后退?这次是小米,下次呢?如果知敏再受到伤害,她该怎么办?
人是没有下线的,尤其以叶明月最甚。她要比叶明月更恶,才能让他们知道,她周遭的所有人都不能碰。
安野蹙紧眉头,放轻声音:“陶陶,你没事吧?”
哪怕是火灾后,在医院孤立无援时,安野也没见到这样的陶陶,仿佛烛火熄灭前,最后的光明摇摇欲坠,她呈现出一种不可思议的平静。
如风雨欲来,颠倒人间之前。
安野温热的手搭在陶陶手背上,劝说:“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谁都不想的。”
“我已经报警,制片人跑不了。只是叶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