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青玉案

宝玉差茗烟去传话,没过一会,就见秋纹抱了两大叠衣物走进来,紫鹃展开来伺候着黛玉换上了。

是一件白色的织金纱直裰,领襟上有祥云竹枝纹的刺绣,衣摆随行走暗光流动,紫鹃将黛玉长发梳成髻,还插那只且末料的白簪,再拿一把泥金折扇,黛玉给活活衬托出了一副浊世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好俊俏的公子爷儿!”宝玉笑得直不起腰,“要我说,可比那秦家公子、卫家公子、甚至北静王水溶都儒雅多了,若是上了青楼,指不定有多少姑娘围着转呢!”

“快些走吧,”黛玉被夸得不好意思,拿扇子遮了面,催促道,“紫鹃给我们把着门,晚饭前便要回来。”

因有宝玉在,茗烟只给守门的小厮塞了两锭银子,便有人牵着软轿过来,将一切都安置妥当。

黛玉好奇地掀着帘子看外面风景,上回进京,并没走到闹市正中,虽然繁华,却不及眼前之万一,街道宽阔如大江,行人往来如流水,真真的富贵荣华、万千气象。

轿子在一间最阔气的三层茶楼门前停下,这茶楼还有院子,进了院子还有水池荷塘,塘上又有石头砌成的小桥,桥上还架着雕梁画栋的小亭。

黛玉叹道:“都说江南精致,但这要论起别有洞天,还是京都的有钱人会建造。”

宝玉笑道:“不过是有几个钱罢了,这茶楼是冯家的,便是那日来吊唁的神武将军冯唐,他的儿子名唤冯紫英者开的,算是京都酒楼里最正经的地儿了……我们经常来饮些茶水、吃些点心,也可以叫女先生来说书,若是有看上了的,也能带走,只不过冯紫英有些讲究,这茶楼里没有房间,只能带出去……”

他看一眼黛玉眼色,撇撇嘴止住话头。

引路的小倌与宝玉熟识,直接带去了三楼临街风光最好的位置。

宝玉点了一壶碧螺春,黛玉依然惯喝的是太平猴魁,因没吃午饭,便让大厨做了琉璃皮乳鸽、手剥河虾仁、茨菇红烧肉、鸡汁煮干丝四道菜,每人热腾腾一大碗珍珠米,又叫了明月雪绒豆腐、豆沙方糕、杏仁一口酥、话梅瓜子几个小点。

吃过饭,宝玉磕着瓜子,斜倚在窗边,看楼下小亭子里坐在帐中弹唱的琵琶女,琵琶声轻拢慢捻,古今多少歌女,都是弦解语,恨难说。

黛玉竖着耳朵细听,唱得是吴门四才子的《桃花庵歌》,直把“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这两句吟得软绵悠长,看客的骨子都酥了。黛玉初时觉得新奇,片刻便又腻了,便留着心听周遭茶客说话。

隔壁一桌的青年公子,就琵琶女的技艺大作点评,对京城几大名楼如数家珍。

“……那天香楼,可曾去过?天香楼的幻儿姑娘名冠京城,弹得一手好琵琶,可她不是垂帘演奏,便是戴着面纱,就到如今也没人见过她的真面目呢!”

西面一桌显然是下了朝的中年官员,正窃窃私语朝中秘辛。

“……案子谁破的?大理寺那个?”

“可不!龙颜大悦,升了四品的少卿,还赐了腰牌,准随时入宫!”

“后生可畏,前程可期啊!”

楼下两位面容刻薄的大爷,议着一桩桃色案子,声音颇大。

“……长安县大财主之女张金哥和守备之子双双殉情了!要我说,这种不听家里安排的女子该沉到祠堂水井里去!”

黛玉听这两人说话腐朽得臭不可闻,不由得皱起了鼻子。

目光随之远眺,便看见茶楼门口的大街上,秦可卿的弟弟秦钟搂着个戴了纱帽的小姑娘,甜甜蜜蜜地,在街边买了对糖人儿,又相拥着走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出自明代唐寅的《桃花庵歌》,写着写着我觉得前半句非常耳熟,这才发现陈粒老师的《性空山》也用了这句词。

长安县大财主之女张金哥和守备之子双双殉情,是第十五回《王凤姐弄权铁槛寺,秦鲸卿得趣馒头庵》中凤姐儿和净虚师太干的好事。

阮廷玉:我恋爱了???我升官了???(问花问叶颜色正好无限脑内循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