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历较浅的研究员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很快明白了为什么——004号蓝尾小人鱼很不对劲。
平时如果研究员过来，004号都会很乖巧很配合地靠过来，那双水润懵懂的眼睛安静地看着人，让吃东西就吃东西，让检查一些健康体征就检查，比起其他爱答不理、甚至会攻击研究人员的深海种简直乖得过分。
但是这次没有，像是受了什么惊吓或是身体不舒服，小人鱼缩在角落，最面熟的研究员呼唤也没有马上过去。
即将有新发现的喜悦马上就被冲淡了。
秋阁眼力很好，观察很细致，在过来的研究员提到“银尾”和“001号”时，004号似乎有了不一样的动静。
年轻温和的研究员视线从小人鱼泛粉的肤肉上挪开，拧眉。
其他研究员也同样发现了不对劲，挠头嘀咕：“不会是……但是004号以前没见过001号吧。”
但两条深海种人鱼都是同一批捕捉上来的，也说不好。
秋阁站在前面，像是没注意到一般，其他研究员也不好说自己的猜测。
很快004号就出来了，像是往常一样，很安静地靠近面前的透明容器壁。
研究员们松了一口气，虽然知道这只看着脆弱的小人鱼其实也属于性格凶残的深海种人鱼类，但总会忘记这件事。
比起那些狞恶妖异的深海种，004号某种程度更契合人类想象中童话里的人鱼。
秋阁视线划过空出来的贝壳小窝，眼底眸色微深，语气仍然保持着温和，听不出什么波动：“之前给004号喂过白玉果实吗？”
负责喂食的工作人员跟过来，看到小窝中那颗眼熟的果实一愣，连忙摇头：“当然没有。”他怎么敢。
白玉果实就如同这个名字一样，一颗圆润的果实，只有人的拳头大小，果肉莹润甘甜，微微透明。
这种果实非常珍贵，奇异地长在危险的深海峡谷中，味道非常好，不仅深海种喜欢这种味道，甚至人类都喜欢吃这种果实，而且拥有非常高的营养价值。
因为难得一见，数量少采摘难度大，市场价格非常高。
就算是他们研究所拥有的数量也有限，不能轻易拿给被观察的对象，每使用一颗都会有记录。
而且一般深海种在求偶时，就会给追求的伴侣赠送白玉果实。
研究所里谁会给一只人鱼赠送白玉果实呢？
费姝偷偷给自己用了一点止疼喷雾，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有用，他感觉好多了，尾巴还是摸不得，但好歹能起来了。
他顺着研究员们的目光回头看，一眼看见了自己小窝里多出来的东西。
费姝没有藏食物的习惯，所以不会是他自己放进去的——
那里放着两颗莹润的陌生果实。
一只深海种在求偶时，只会送给伴侣一颗。
*
匆匆过来的研究员也不止是为了汇报消息，他还是为了过来寻求秋阁的帮助。
009号黑尾深海种人鱼被攻击后性情非常暴戾，并且不肯接受研究所研究人员的帮助，伤口虽然已经覆盖了深海种人鱼特有的止血物质，但迟迟无法愈合。
不知道是因为不适应研究所的环境所以个体机能，包括自愈能力减弱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但这样下去009的情况会很危险，尤其是幕后凶手可能还会再一次对它发起攻击。
通过这次009号被攻击的事件，虽然研究所还不能彻底排除009号的嫌疑，但至少能够确定009号的危险性并不如之前他们想象这么高。
让研究员们袖手旁观，看着009号慢慢衰弱下去，他们肯定无法做到。
但强硬地接近一只处于暴戾状态的深海种人鱼，尤其还要给它治疗伤口，研究人员也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他们想到了同为深海种人鱼脾气温和的004号，而且009号之前还对004号有过疑似求偶的举动。
但也不是谁都能跟004号沟通，还拥有决定这件事的权限的。
没有人去触严长冬的霉头，他们首先想到的是脾气温和，并且对深海种态度不错的秋阁。
秋阁站在透明玻璃容器前的身影显得很高挑，没有立刻回复。
久到研究人员都以为秋阁会拒绝这个提议时，他开口，缓慢道：“当然可以。”
004号比研究人员想象中还要配合。
因为巨大的长方体水缸不便于带着行动，研究员们必须先把004号转移到便于移动和携带的透明容器里。
工作人员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先去拿那些细密的特制渔网和套索。
就算是最柔软最温和的捕捉道具，在004号干净呆呆的目光下，都显得太狞恶了些。
现场气氛有些尴尬，秋阁沉吟道：“我来吧。”
没等其他研究员反应过来，他已经站到了透明的容器壁前，手上却没有拿捕捉和制服深海种的工具。
秋阁声线温和，让人想到春天的风，或是积雪微融时潺潺的流水：“相信我吗？”
费姝当然能够听懂这些研究员在讨论什么，道具能够观察到的情况毕竟有限，如果能够近距离观察黑尾的情况，甚至能跟它沟通获得什么消息，那就再好不过了。
见004号没有反抗的意思，秋阁蹲下，试探着将容器中的水慢慢放下去，然后打开了侧面原本密闭的门，把还带着湿意的小人鱼从里面抱了出来。
研究员看了一眼，移开视线，又忍不住再看一眼。
他们没想到秋阁会直接用手把004号抱出来，往日就算观摩实习生解剖怪物也要换衣服的洁癖仿佛不在了，连在胸前衣物上晕开的水渍也不在意。
这已经违反了研究所内的操作守则，但是在场没有人主动提出。
脱离了水有些不舒服，而且感觉身体很重，透明的尾巴尖尖不自然地翘了翘，但费姝还是很乖巧地窝在秋阁怀里。
看起来有些清瘦的研究员其实胳膊很有力，而且抱他的姿势很细心，费姝一点都不用担心自己会摔下来或者难受。
就是抱着他的时候，带着热度的手接触着微凉的鳞片，偶尔无意滑一下，摩挲着鳞片带来细密的麻痒。
费姝耳廓红了一片，知道他也不是故意的，怕掉下去，只能缩着尾巴不敢动弹，抿着嘴巴不讲话，乖乖攀着温和严谨的研究员。
只是几米，却像是走了几百米那样。
可以移动的容器近在眼前，费姝催促一般，轻轻叫了一声。
这次很近，没有容器也没有水的阻隔，就响在耳边。
秋阁顿了一拍才把他放进水里，看着那尾鱼又回到自由的水中，精致的鳞片闪着璀璨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