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爷,羽林军在凌霄门截住成王了。”
李辅国的视线须臾没有离开杜若,只回了声,“护着他。”
“啊……”
杜若浑身一颤,惊呼,“你,你……”
“兖王继位……你倒是高兴了,我还留得住你吗?”
李辅国冷笑,边想象她以后的臣服和依赖,边倒退着出了门。
外头章台一挥手,从元帅府就组织起来的精锐心腹立时拔刀出鞘,把南薰殿团团围住。
室内,杜若战战兢兢端起烛台,举步走进重叠的帷幕障幔。
鸡油黄的丝绢轻软牵绊,密不透光,把整个堂皇的皇后寝宫修饰得犹如盘丝洞般黯淡凋敝。
唯一的一线光亮倾泻在那人脸上。
华贵的素色暗纹浣花锦长袍套在身上,即便躺着,也看得出衣裳尺寸不对,宽敞的袖子垂下来搭到地,风一吹,露出鹰钩似的长指甲,更散开难闻的气味。枯槁头发乱成一团,从颈侧滑落胸前。
“再忍忍,就给你好好剪指甲,梳头发。”
杜若没有贴近,止步于长榻两步开外,只能看到他被长发遮住大半的,熟悉的下颌线。
“大郎进来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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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辅国和章台率众匆匆奔向凌霄门。
数百支预先置放的羊角大灯尽数点燃,照得夜晚犹如白昼,群臣早已分两列等候多时,远远瞧见章台举的白幡,立即哗啦啦跪地放声哭嚎。
李俶被房琯等抱住大腿,动弹不得,只得等他们走近。
“国公爷,圣人他……?”
满地黑压压的朱紫锦袍,金带玉冠,只有四位亲王并肩而立,乍一看,活脱脱是不同时空的李玙并存,李辅国略一恍神,慨叹亲生的竟没假的像。
“尔等为何不跪?”
他紧紧拽住李俶的手腕,傲然打量其余三人,放声大喊。
“圣人龙驭宾天啦!”
众人从哀痛中抬起头,几乎没反应过来,紧接着意识到,国公爷已经用行动说出了那句至关重要的话!
李倓、李儋等缓缓跟着六郎跪下。
李辅国居高临下俯视文武百官,大手在李俶手掌上握了握,继续直直地挺着腰杆。
“圣人放心,外头的事有老奴料理,您伤痛太过,安心养着就是啦!”
李俶面色剧变,猛地缩手,却抽不出来。
但这话已经把满地人都说愣了,官员们尴尬地面面相觑,房琯顿时明白他是说给谁听的。
“对!先皇骤然病逝,圣人哀毁骨立,实乃天下孝之典范!”
他大声应和。
“臣请圣人在宫中安心休养,外事交给国公爷,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房相,老夫别的不服你,就服你眼明心亮,转向转的够快!”
李辅国回过头,多日来第一次拿正眼看房琯,闲闲提了句。
“不过嘛,老夫头上没有平章事的帽子,办事很是不方便,譬如批阅诸位所呈奏表,就名不正言不顺。这芝麻绿豆的小事,只有麻烦房相代为操办了。”
“下官明日就上表!”
房琯终于抱稳大腿,激动不已,下意识想叩头,又觉得当着新君的面不大恰当,讪讪往后缩了缩脖子。
“不急,小事,慢慢来。”
李辅国收回目光,终于从容地望向近在咫尺的李俶,后者在他的目光中微微战栗,眼底闪烁着一点愤怒,一点惧怕。
——就像杜若,不服气,又没有办法。
李辅国笑了。
他就喜欢看这个表情。</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