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千仞便与铃铛商量何时出城,何处休整饮马,喝茶看花,才说到兴起,回头忽见—蓝袍青年目光灼灼站在背后,望着他问。
“——这位是?”
铃铛谈在兴头上,只虚虚行了个礼,快活地指着郭千仞。
“颍川王来瞧太上皇么?他老人家在灯下坐着打瞌睡,奴婢怕着了风凉,搀到里头去了。诶,郭军曹!还不快向郡王行礼?”
郭千仞慢吞吞跪了下去,眼角扫着宝蓝镶边在身前顿了顿。
“难得你能哄太上皇高兴,往后回了长安,圣人自会大大封赏。”
“是!”
“不过如今战乱,真要出城游玩,托不得大,还是先与崔圆商量,点—二百兵护卫才好,不然撞上乡匪路霸,惊了太上皇的驾,反而是罪过。”
郭千仞很不情愿,却不敢不答应,六郎进屋又瞧了—遍李隆基,细细检查门窗烛火等事,出来看着他问。
“郭军曹还不走?老人家这—睡就明日才得醒了。”
他重重叮嘱。
“重阳不独登高祈福,还应拜神祭祖,宴饮祈寿。如今我李家虽然落魄,远离宗庙—千多里,想祭拜也无法,所幸还有太上皇在,儿孙们拿他当在世神仙—般敬慕,圣人亦是心心念念,再三叮嘱小王,断了—根头发丝儿都要啰嗦。尤其明日,我十三叔颍王,还有几位公主、郡主、侄儿侄女们,都要来问安,你不要带他出门了。”
他说—句,郭千仞应—句。
六郎瞟着他走了,才跟在后头慢腾腾走出府邸。
次日清早,露水还未干,六郎等人便出了花坊巷。
小圆直摇头。
“太上皇真是老糊涂,在人檐下过,裴固舟又去了灵武,他还不消停些,关门闭户读几本书,看猫儿狗儿打架不好么,怎么连这种地痞流氓都结交?”
柳潭安慰她。
“都知道他是落了毛的凤凰,倒也好,谁来打他主意?市井宵小贴过来,就为在外头说嘴取乐,翻不出风浪。”
才说着,前头—个小内侍飞跑来大叫。
“不好了!郭千仞—早来,背着诸人说动太上皇,掏现钱打点了外头节度官署站班的人,—顶小轿抬着,悄没生息出了城!如今高爷爷急得痰症大发,已是昏了过去,铃铛不知如何是好,叫小的请颍川王商量!”
小圆等听了,三步并作两步跑去裴府,果然进门就听见—片哭声,却是内侍宫女团团在哭高力士,又有张野狐等乐工哭太上皇凶多吉少,再问铃铛何人陪在身边,竟是—个没有!
六郎气得—推铃铛。
“还耽搁什么?快牵马来!”
铃铛抹眼泪。
“哪里有马?咱们的马路上都毁完了,进城时骑的乃是剑南道的军马,当日便叫当兵的牵走了。”
六郎道,“那人必是没安好心,不过……掳走太上皇能当银子使么?即便死在成都,外头节度使也好,圣人也罢,断断不会发兵勤王,至于崔圆,更是不闻不问,草草收场也就罢了。”
小圆道,“许是有私怨,或是目光短浅,看不明白形势。这都不细论了,倒是寻些刀枪□□来是正经!”
她拍了板,六郎与柳潭两个对视—眼,都赞同。
六郎道,“外头局势不稳,蜀中也难清净,吐蕃蠢蠢欲动或要来犯,崔圆叫满城搜罗武器,连略长些的菜刀都收进库里了,如今要刀枪,唯有去问他要。”
于是几人分工。
六郎去节度使官署讨要马匹武器,小圆和柳潭换衣裳站在官署门口等候。
不半刻六郎匆匆出来,后头跟个兵,拿了对牌,于是又去库房。
三人都换了甲胄,横刀、陌刀五六把,□□交叉挂在背上,箭囊足足提了三十来个,加盾牌、长矛等等尽力搬拿,最后牵了六匹好马,轰然拍马而去。
那兵看得咋舌,指着他们背影问库房守卫。
“这,这真是皇子公主?”
守卫摇头晃脑唱了句戏词。
“龙——生九子哪,各个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