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活儿谁不会干?坐在席上笑就罢了,如今就指望大郎争气,大伙儿好回长安。”
吴娘子一颗心这才终于舒舒坦坦的落了地。
杜若说的是,只要没战死,储位多半归李俶,再熬几十年,真正的皇后、太后,只能是她。想当初张良娣威逼利诱,要李俶把头生子落在窦家,如今初音与李俶琴瑟和谐,哪还有窦家什么事儿?可见人最要紧的是运气。
她悲而复喜,感慨万千,正遮遮掩掩地笑,忽见华贵澜袍停在眼前,玉带镶金珠,遍地锦的绣法儿,一丝空都没有,一抬头,是精心打扮的李辅国。
吴娘子没在意。
果儿嘛,不用客气,可杜若贴着她的胳膊一抖,紧张地站起来,从他手里接过红云织锦的小包袱,颤颤坐下了。
“果儿总是这样惦记娘娘。”
吴娘子抿了口葡萄酒。
包袱顿在膝头,杜若解开细索,露出巴掌大,顶盖梅花网纹路的手炉,香丸正烧得旺,银纽子都发红了,一股热气冲头而出,香的人熏然欲醉。
“还没进十月,就怕娘娘冷了。”
杜若静静地坐着,视线低垂,两只手交替搭在滚烫的网面上,手心手背翻着烤,没一会儿就额头冒汗,可她还是继续扯开袖子耐心熏染。
吴娘子瞧了她半晌。
“娘娘……”
她觉得不太对,不知道该怎么说,但隐隐明白杜若叫她走,不是单纯顾虑灵武距离战场太近,恐遭兵祸,而是出于更大的善意。
“红药……圣人亏欠我,大郎又能干。”
她战战兢兢压低了声音,平生第一次有底气宽慰别人,做出承诺。
“有我在,你放心,卿卿,保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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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宴席散了,诸人退去。
杜若握着李玙的手悄悄从行宫角门溜出来,走进淅淅沥沥的雨幕。
李玙面孔赤红,浑身发烫,瞪着那只手,仿佛认不出来是谁,提近嗅一嗅,还是困惑地喃喃。
客栈距离行宫不远,长长的街道贯穿整个灵武城,中间还是青石板,两侧拼的全是碎石,大军浩浩荡荡走一遍,就把碎石压塌了架,比中间低半寸。
杜若站在客栈后院外头,指着墙头一盆白菊。
“我不喜欢菊花,尤其是白菊,年年开完这个,剩下什么都没了。”
老半天,李玙没动弹,然后恍然大悟般。
“啊……若儿?”
他脑子里嘶拉拉很多杂音,头皮痛得直跳,可杜若的笑颜仿佛提起皮影戏人偶的那根绳索,拽着他的神智支棱成人形。
“我知道,你还不喜欢茶花,喜欢海桐和铃兰。阿璘去宫里讨金茶时,问我你不喜欢怎么办,我叫他自己琢磨。”
“皇帝如果死了,天下士子都要簪白菊。”
杜若扯开衣袖。
从隔开五十步远,秦大和李辅国的视线看过去,宽袖窄腰,翠绿衣裙的杜若像只玉色大蝴蝶,飞蛾扑火般张开温柔的翅膀,整个罩住了李玙的头脸。
在他们看不见的角度,杜若慌张地,用力地,看到他眼睛里。
“国家不能落在疯子和狂人手里。”
“洛阳的瑶台玉凤,拢共只有三千盆,还有两千在上阳宫中,京中买一盆,五十两银不止。成都的垂丝长,街头巷尾都卖,一两百钱,翻年就能分小盆,还有二乔、松针、狮子绒、白牡丹、珠联……赤奴最喜欢哪种?”
“你不会怪我罢?”</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