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奴,”
杜若两手背在身后握着,不顾裙子哗啦啦淌下去浸在水里,很认真地问。
“这几日精神好,朝会上不能再昏厥了吧?”
“不会!”
李玙挺起胸膛拍了拍,意思是我心里有数,捞起裙子推她回岸上。杜若却故意跟他较劲,脚卡在石头缝里不走,想到她的旧伤,李玙不敢硬推了。
“你到底觉得怎么样?日日问你,日日都说好,好跟更好还有个区别,今日是几分好?”
“这又不是数豆子。”
李玙回头望了眼跟出来的人。
秦大带一队,李辅国带一队,都有眼力见儿,下了马在树底下歇,风丝丝儿的吹,没人来听他们的私房话。
“吐血那日算一分,今日算九分。”
“真的?”
杜若很紧张,握住他的肩头使劲往下捋,硬邦邦的腱子肉还在。
“有九分?能握刀了?”
到底是光天化日之下,李玙年纪上来,面皮就薄了,被她摸得心慌意乱,梗着脖子瞪她。
“能,什么都能!晚上试试就知道。”
杜若松了口气,听他缓声安慰。
“你放心罢,前两回果儿都是这么陪着我过来的,只这回减得太快太狠,才受不住吐血。减得快也好,彻彻底底,干干净净。只一样要当心,现下身边这几个不如铃兰、海桐仔细,唯有你盯着,一点都别到我跟前来才好。”
他心有余悸。
“这东西太霸道,沾上一星,就想要一钱,再沾一钱,给一星就觉不出来,引得人糊里糊涂堕下深渊。”
“你觉得好了就成。”
杜若淡淡地,但很快果决地一抬眼,“回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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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郭子仪和仆固怀恩求见,与李玙在书房闭门谈了许久,至点灯才散。回了房,李玙坐在窗下叹气。
隔着一丈来高的宫墙,能听见外头街市之声,灵武没有宵禁,晚间摊铺舍得灯火钱,便照样做生意。时断时续的人声,有买卖人讨价还价,有夫妻吵闹,有夫君打儿子反被娘子抓花了脸,杜若很爱听,得了什么得趣儿的壁角,便学给李玙取乐。
杜若看他半天没回过神,便笑盈盈走来摘他的冠子,边揉弄额头,袖口在他鼻端晃来晃去,宁馨的香气仿佛羽毛,让他沉重的心事稍微瓦解。
他身上软和了,杜若牵着他的手在蒲团上对坐。
案上两只漆黑茶盏,盏壁上遍布璀璨星光,小小一撮甘露,烧滚的露水轻轻那么一点,清香扑鼻而来,满是幽山空谷的灵透清香。
李玙却没喝,一盏热茶端在手里缓缓地转。
窑变出来的星子投射在江底,光芒便含蓄幽深。
“郭将军又撂狠话了?”
杜若挑眉看他。
“其实他刀子嘴豆腐心,全向着李家,偏你要紧时候病了,他才说那些。”
李玙回避着她关怀的眼神。
“我知道,乌承恩已经说服史思明反正,降表不日就来。”
“真是天助李唐!”
杜若高兴得连念了几声阿弥陀佛。
“对郭将军这样人,你虚心请教他一句,比抬他进凌烟阁还有用。不过史思明刁滑,眼下看安庆绪没有雄主之象,暂时归过来,往后定然还要反复。”
“对,开过荤就当不了和尚。”
李玙口气闷闷地,仿佛被人打了脸,凉薄的双唇全抿紧了。
“郭子仪想叫仆固怀恩走一趟,去向回纥借兵。”
“啊?那是引狼入室?!”
是呀,李玙何尝不明白。
“他有私心,可大道理没错,单靠朔方兵打安庆绪,一口气就全打完了,还要留些预备给史思明……”
李玙的泪水夺眶而出。
“和阿璘。”</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