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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宫外,房琯拱了拱手,转身大步而去。
韦见素在他身后重重地啧了声,向亲随撇嘴。
“你瞧把他能耐的!还没立功呢,就学会搭架子了。”
亲随赔着笑,从袖子里掏出个精致的信囊呈上。
“太上皇又来信啦。”
韦见素叹着气,驻足展信一读,洋洋洒洒两三百个字,并没什么新鲜话,他失笑,随手撕个粉碎。
“走,咱们回去接着喝酒。”
房琯匆匆转过街角。
距离行宫最近的宅邸,崭新煊赫,大门前挑出灯笼,明晃晃是个‘房’字。他从中门直入,边走边拆掉躞蹀带甩给新管家。
“两位师爷在何处?”
管家殷勤地一溜小跑去喊人。
不一会儿,书房里围成个小小的三角形,房琯站着,两位师爷面对面坐着,案上堆满一摞摞备查的文件卷轴。
房琯双手背在身后,仰头沉思良久,才发出指令。
“把如今人在灵武的官员通通列单子理一遍,从前在中枢做过官的,能时常面圣的,或是韦武李杨,杜家薛家的亲贵,或是做过驸马的,出过亲王正妃的,或是从前十年、十五年科举上出身,素有文名,但未能出仕做官的,或是这几个月才从长安、成都出来的,一项项分开列!”
他说一句,师爷提笔在白纸上点一下,等他说完,两人即刻熟练地翻查文件,不时飞快地记录下什么。
房琯看得甚为满意,回头询问管家。
“库中还有多少钱帛?”
管家早翻开账本等待,见问忙躬身回答。
“素帛四百余匹,铜钱不足六百贯。”
“——这么点儿?”
房琯意外。
“你是怎么理账的?我好歹是个宰相,况且圣人说了,虽然朝廷地处偏远,但供应中枢官员的俸钱、俸料,一文也不会少!”
管家打了个哽,期期艾艾解释。
“郎君拜相至今尚不足四个月,拢共能有多少俸钱?又要买宅子,请师爷,再说,按从前在长安的规矩,官员禄米,一年一度,秋日发放。今年嘛,大家盯着蜀中来的粮食,元帅府和朔方大营都抢起来了,禄米还欠着哪!”
房琯一听,觉得这话也有道理,共克时艰嘛,没得让将士们饿肚子,先支应高官的道理,遂挥手道。
“禄米没有,旁的呢?”
管家不意他如此榆木脑袋,事情明摆着,竟还往下问,便扳着手指头一项项算给他听。
“职田,户部给打了欠条,宰相职田四至何方,灾年丰年产出多少,清清楚楚列了单子,可那田地都还在关中啊!咱们也收不上粮食。人力呢,也欠着。还有按月杂项,譬如秋日的细绢,酱、瓜,都打着欠条。上回奴婢去户部领炭,与人闲聊起,说冬日的细米、粳米能不能供应上,要看永王在江东经营如何。不过羊肉和杂彩定是有的。”
房琯听得烦恼,粗声喝问。
“说来说去,我当宰相几个月,竟没攒下身家?”
“诶——是,可这,郎君前途远大,只要回了长安,甭管是职田还是杂项、人力,都是上上份儿啊!”
“回长安那么容易吗?”
房琯看了眼还在埋头摘抄记录的师爷,一顿足下了狠心。
“去把这宅子卖一半,换些现钱回来,再寻几个好厨子,买些丫鬟,往后二三十日,府里日日有宴席,来的都是贵客,你替我好好招待!”
“这……”
管家愕然抬头。
“招待谁啊?”
房琯脑海中不知想到了什么美好前景,掸掸袖口,莫测高深地笑了。
“你家郎主的开运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