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执意冒雨出城, 那掌柜会做生意,跑前跑后替她张罗马车,把她原先的马挂在车厢后头, 听闻她一个小娘子孤身上路, 要走庆州、宁州才能抵达长安郊外,不住咋舌,又看她换了胡服,胳膊腿儿伸出来细伶伶一条, 简直不经折腾,便大方地送出胳膊, 给她借力。
杜若笑着推开,两臂一撑,钻进车厢。
“诶!您稍等。”
不知掌柜的想起何事, 颠颠儿的跑回去, 片刻转圜,却是递上雨伞。
“这精致物件儿,您怎么就忘了呢?落在小店, 要用时抓瞎。”
“本想送给您的。”
杜若讪讪收下。
掌柜的自撑开把硕大黑伞,边挥手告别,边吆喝车夫。
“走啦,走啦!”
马车动起来。
李玙站在壁角眯着眼看。
雨是越下越大了, 由珠串而至珠帘,织成整张密不透风的珠网, 隔开他贪恋的目光。杜若身姿娉婷,前后两条曼妙的曲线,紧绷利落,倘若淋雨湿了身, 简直不能想下去——幸亏她肯坐车。
“圣人,”
章台在身后低低唤了声。
“您衣裳打湿了,冷冰冰吹两个时辰风,要生病的,而且颜郎官的亲随已入了城,说他点灯功夫就到。人都说颜郎官整宿不睡觉,您被他拖住再熬一晚,奴婢……奴婢手里的沉水不够用了。”
李玙别开脸,牵了下嘴角,章台听不清他咕哝什么,询问地嗯了声。
“裴固舟要见张秋微?”
他随手一指,章台顺着看过去。
雨中赶路的人少,道上独那一辆马车。灵武城的主道是才铺的青石板,工程急,活儿干的糙,车轮压到哪儿,石板吱吱嘎嘎翘起个角。
“你就跟他说,张皇后去庆州替朕祈福,过阵子才回来,他想求什么,直管问朕开口。从前朕未登基,御下不严,今时不同往日,与朕的内眷攀交情……”
李玙露出狰狞地冷笑。
“他是不想活了吗?”
“——啊?”
章台惊呆了,看看马车又看李玙,再飞快地扭头看马车,车轮溅起水滴足有人那么高,刷刷地往后甩着,幸亏路上没有行人。
“这,张,张皇后……?”
“朕该册封后宫了,走,回去拟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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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守着滔滔黄河,对农民来说,雨水也是最金贵的。
马车出了城,就看见百姓一行行挑着木桶出来接水。
杜若挑起车帘,才想深深呼吸一口雨中清冽的空气,忽觉眼前光线一闪,居然雨住云收,整个天幕明亮起来。
风吹得她发丝散乱,她边抹边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车夫回身挥了一记响鞭。
“什么味儿?呛得很。”
听他一说,杜若才觉得有些不对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膻的臭气,有点儿骚,又肉腻腻的。
“诶,我怎么觉着——”
杜若迟疑了下。
同罗人身上就带这股味道,一个两个不觉得,几千几万人一块儿跑马,出了汗,混着马粪尿臭,伙夫杀牛宰羊放血,再加上洗不上澡,三五个月下来,连杜若也跑不掉。
星河喜欢,说闻见就像回了灵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