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千里迢迢投效而来,大半身家充公,哪里还会故意欺瞒圣人呢?不过是出城时场面太混乱,只顾得上带顶用的东西走,诸如名家字画、玩器、古董、香料等,虽然价值千金,实在顾不得。下官所言句句属实,还请中贵人体谅,在圣人面前美言几句。”
他的态度客气里带疏离,不肯与章台视线相接,全副注意力落在一架包裹得十分严实的玻璃质地八面大屏风上。章台简直窝火,这样难以运输又无甚大用的物件儿,他费劲巴拉,运到成都,又运到灵武,却说一两沉水都没带出来?
——骗鬼呢!
“是奴婢眼拙!方才冒冒失失喊了声裴老板,实在该打!”
章台一甩拂尘,轻飘飘在自己脸颊上拍了两把,嬉皮笑脸告罪。
“本该喊裴郎官的!您看您头一日来,就升了户部度支司郎中,掌握全国财税,这官儿可不得了,等时局稳定了,那些节度使都得巴结您哪!”
裴固舟还是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章台无奈,往前挪了步。
“郎官给奴婢说句实话,这是冲谁?头先张良娣在时,您不是最疼奴婢的?您知道呀,咱们府里断不了这个东西,刚巧奴婢师傅办差去了,不然等他老人家回来,亲来拜望您?”
“不敢当!”
裴固舟似笑非笑地望他一眼。
“到底是谁断不了这点子香料?张良娣不是早就昏迷了吗?难道圣人与她伉俪情深,轻骑转战多地,还带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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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 他说着自己也不信,摇头推翻了。
“圣人的样貌下官无缘仰望,不过在蜀中见过两回太上皇,虽然年逾七十,发白眼花,但那份儿闪耀出众的气度……从前内子亦道,圣人英朗胜过太上皇良多,在兄弟中亦是最最拔尖儿,难道还能少了倾心侍奉的女眷?张良娣算算年岁,也是过四十的人了,又大病过一回,该安养了!”
储君的事儿不能细问,皇帝更甚,从前太子府与卓林相安无事多年,裴固舟从没一句废话,冷不丁来这么一下,打得章台措手不及。
不过好在师傅教过,章台从容地呵呵一笑。
“瞧您说的,圣人即便丑些,还能少了女人?不过张良娣嘛,打小儿一块儿长大的,要不是身份低,原本该她做正头王妃……至于昏迷云云,本来就是两人耍花枪……”
“是吗?”
裴固舟意外,挑起唇角再打量他,换出一种截然不同的神情。
“下官半截子出道,论与宗室的关系,家族的助力,比不上韦郎官,论办差老练圆熟,比不上第五郎官,做这个度支郎中,实在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一可倚仗的就是裙带,从前杜良娣那根断了,幸而还有张良娣。请中贵人务必行个方便,让下官面圣之前,先去行宫拜会张良娣——哦不不,如今怎能称呼良娣?圣人可下了新的封号?当如何称呼?”
一边说,裴固舟含笑指了指尾房。
“那里头是给中贵人预备的见面礼。”
章台笑容满面的脸顿时僵住,心里嗟叹,这差事办砸了!
圣人不吐口,谁也不敢承认张秋微早死得透透的,尸身就埋在淡雪阁松树底下,上回听卿卿道,那院子叫叛军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连灰都没剩下。
原本呢,给皇帝虚构内眷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儿,内侍上下两片嘴皮子一碰就完了,可裴老板不一样,他实打实跟太子府做了好几年买卖,沉水供应不及的时候,张秋微还亲自上门去讨过。
他要见,一时之间还真不好推脱。
“封号还没上,不过跟出来的只有这位,想来低不了。”
章台大大方方介绍,不拿裴固舟当外人的意思。
“就是这一向老跟圣人闹别扭……”
裴固舟一脸好奇。
“这还别扭哪?椒房专宠,多好的事儿啊!等回了长安,一趟两趟选秀办起来,还有她站的地方吗?”
两人叽叽咕咕抱怨了一通张秋微多么难伺候,章台终于脱身而去,回了行宫值房就提底下人来问。
“司马走了整整两日,到哪儿了?叫你们喊他回来,人呢?”
底下一排低着的黑脑袋,彼此对望两眼,一个人惴惴回话。
“追的人还,还没撵上李司马。”
“没用的东西!”